才進入五月,榕城的天氣就開始悶熱起來。
汽車裏空調開得足,童佳坐在副駕駛座上,外頭陽光猛烈,照射進車裏白晃晃的使人睜不開眼。她裏是一沓項目計劃書,有關這次拍攝的。她眯眼,白色封面上的字因為強烈反光一個都看不清楚,她又嘗試着瞟一下,拿出墨鏡戴起。
駕駛位的人側頭對她客氣地笑笑,小聲說:“回酒店看吧,不着急。”
童佳沒吭聲,修長的指摁着紙張邊緣前前後後地翻。
她看得仔細,李亮亮聳聳肩,目光在她精致的側顏上停留了幾秒,又滑到她纖細單薄的肩頸處,這才轉向了前方。
車廂裏暫時一片安靜,空調風口簌簌簌的發着聲響,
不一會兒,童佳把那一沓翻過的件往擋風玻璃那一丢,人靠進椅背裏。她從自己随身背的小包裏摸了盒煙出來,又掏了掏,沒找到打火,才想起來上飛前這玩意已經讓自己給留在安檢那了。
“喏,給你。”
一個紅燈,剎了車,李亮亮從控臺裏摸出一只塑料打火。
童佳眼神謝過,細長的煙銜在嘴上,兩攏着點火
火星一明一暗,她指夾起吸了一口,搖下車窗對外吐了煙霧。
“有什麽想法嗎?”李亮亮随口一問。
童佳眉頭微皺,傾身往前,一去摸那本被自己丢在前控臺上的本子,仍是沒說話。
童佳穿的是件緊身的螺紋棉背心,兩胳膊就這樣露在外頭。她臂細長,不過并不纖弱,勾出去的瞬間肌肉線條繃的特別好看,倒像是常年練瑜伽跳芭蕾後的成果。
“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李亮亮終于沒忍住,把這一句話說了出來。他也是第一次見童佳,原本以為和他們臺裏幾位女編導一樣,是個出門講究着裝、注重妝容的女生,沒想到……
“別瞎想象,也別瞎以為。”童佳難得開口,語氣卻并不怎麽友善,“這一行最忌諱自以為是。”
一句話把談話掐死。
李亮亮是執行制片又兼做外聯和統籌,善于變通,往往這條道走不順就換條道。他又轉回先前的話題,問童佳對這次的拍攝有沒有新的想法。
童佳又吸了口煙,指夾着燃了半截的香煙塞出車窗窗縫外撣了撣灰,眼睛盯着眼前這一份計劃書看。
計劃書的封面上寫着“榕城新貌”四個大字,後面一個括弧,注了個字“紀錄片”,下面有幾行小批示,特別标了紅色。
童佳眯了眯眼,眼神反複掃了幾遍,認真讀了上頭的每一行字。
“先去酒店吧,我會出一份新的腳本。”
李亮亮一聽,吃不準她是不是完全有了把握,想再看一眼她的表情。
童佳戴着墨鏡,小細節看不清,但是大表情就是一臉的淡定。她煙已經抽完,煙頭被直接彈出了窗外。李亮亮還想搭讪幾句拉進彼此的距離,沒想她頭一歪,直接靠在車窗上睡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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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亮的車一進酒店院子大門,個等在大堂的男人就迎面走了出來。
他把車停穩,下了車和這人打了個招呼,徑自彎到後備箱那兒取行李。
“看過腳本了?”
問話的這人叫趙平,十來歲,是組裏年紀最大的,平時負責腳本核對,工作的時候喜歡拿腔拿調,所以組裏人都管他叫老趙,這次這個項目就是他争取來的,算得上半個負責人。
“看了。”
“怎麽說?”
李亮亮擡車蓋的一頓,“沒說什
麽,就說先回酒店。”
他把童佳的兩個大箱子從後備箱裏搬了下來,見人站在副駕駛那兒一動不動,吼了一聲:“幹嘛呢?過來搬啊。”
人最年輕的那個叫戴曉天,聽李亮亮對着這邊吼,撓了撓頭,笑得賊兮兮的,“這不是迎接領導嗎。”
“甭迎接了,人沒在車裏。”李亮亮一邊用猛摁後備箱箱蓋,一邊說道。
戴曉天伸着脖子往車窗裏望了望,發現還真是李亮亮說的,忙走去幫忙。
費小虎也朝副駕駛窗裏望了望,問:“人呢?上哪兒了?”
李亮亮拍了拍裏的灰,“煙沒了,剛才門口見到一雜貨店下車買煙去了。”
趙平慢吞吞踱了過來,聽見李亮亮說的開口調侃:“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
李亮亮睨他,似笑非笑,“有沒有真本事不知道,人長得不錯。”
“一個幹紀錄片的丫頭,風吹日曬,到處跑,還抽煙,能美到哪去?”費小虎插了句。
趙平鼻腔裏發了聲嗤笑,戴曉天在一旁點頭附和。
李亮亮看看戴曉天又看看趙平,最後看向費小虎,笑得更邪了,“你們要不要賭一把?”
費小虎玩性大,說:“一人一百,來不來?”
“行了掏錢吧,這天夜宵有了。”
李亮亮這話是對着費小虎說的,趙平和戴曉天都瞪着眼看他,他說話的聲音在院裏
打飄:
“人是個天仙兒,美着呢。”
**
童佳提前下了車,她在榕城的大街上肆意走動,太陽光毒辣辣地照下來曬着她的皮膚,沒多久一塊兒露在外頭的皮就泛了紅。她怕真曬傷了會很麻煩,人又走回到樹蔭底下。
站着望了望天空,她覺得榕城的天還是那樣的湛藍,那樣的明淨。不只是天,連她随便走過的一條小巷藤蘿和角梅都沒變,整牆整牆地爬滿,都和好幾年前她離開時一樣。
她有些恍惚,在樹底下又站了幾分鐘,這才掏出。
想了一小會兒,她給對方發去幾個字,簡短幹練的一行。
“我回了,在榕城。”
消息出去好一會都沒等到回複,童佳突然想到這會兒西半球正值半夜,笑了笑将收起。她再一次擡頭看榕城的天,加快腳步去了酒店。
午那頓飯童佳請客,就在酒店旁的一家粵式海鮮坊。
來餐廳前李亮亮給大夥作了介紹:
“這位是趙平,叫老趙就行,是我們這個項目的策劃人,也是後期的剪輯。這是費小虎,負責攝影。戴曉天,助理攝影師,兼做收音。”
童佳眼神分別和這位對視。
趙平身板屬瘦高型,戴着副眼鏡,表情夾雜着不屑。費小虎看上去挺壯的,膀子上的肌肉明顯,但是人不高,皮膚也有些黑,看人的眼神帶着玩味。戴曉天就不同了,白白淨淨一張學生臉,腼腆又拘謹。
李亮亮又了童佳。
“這一位就是童佳,今天起正式加入我們組,她負責整個紀錄片的腳本,以及,是我們這個項目的導演和監制。”
費小虎和戴曉天從剛才起就一直盯着童佳看。趙平可能心裏本來就不服氣,看過一眼童佳後,別過了頭“嘁”了一聲。
童佳習慣了被人打量,對這人的眼神并不往心裏去。她同時也不喜歡挑事,湊上去問對方看什麽,她覺得那樣反而有搭讪的嫌疑,所以幹脆不吱聲。
進餐廳後,她找了服務生過來點菜,先按着自己的口味點了幾道,又拿給李亮亮,讓他們選。
這幾個男人平時風餐露宿慣了,對吃并不講究,對菜的要求是能下飯就行,所以菜單給到他們也是白給。
最後菜單落在戴曉天裏,他來回瞟了幾眼,又在幾道肉菜邊上擇了勾就把菜單給了服務生。
上菜之前是一段可以聊天的時間。
童佳對着桌上幾個人說:“之後白天不需要取景,改成晚上,從六點開始,先定下幾個點。”
趙平第一個反對:“白天不拍只拍晚上會不會有問題?這一次是讴歌改革開發十五周年成果的專題,又不是單單介紹夜生活的。”
這一句很明顯是對童佳能力的質疑。
童佳沒什麽表情,就他的話說:“白天外面人太少,拍不出市場一片繁榮、人民生活熱情高漲的畫面。晚上六點正好是下班時間,車水馬龍,拍延時會好看。而且六點天還亮着,看着不像夜晚。”
她眼皮懶懶擡起,說話的聲音不徐不疾,沒什麽重音,卻充滿了力度。
趙平還是不服氣,繼續挑刺:“六點天的确亮着,可也就一小會天就會暗下去了,拍延時你能拍多久?”
童佳說:“一直拍到晚上。”她頓了頓,“晚上才是重頭,榕城的夜景很有名,夜生活也豐富多彩,很能拍出一個城市的活力。”
李亮亮打圓場:“夜景的确不可或缺,我們本來就有安排的。”
費小虎有些唯恐天下不亂,拔高嗓音對着李亮亮說:“她現在的比重全在夜生活裏。嘚,本來還想着是個苦差,現在和隔壁組有得一拼了。”說完,看了眼趙平,對着他飽含寓意地勾了勾唇。
這次的項目臺裏特別重視,同時出了好幾個攝制組進行拍攝和制作。隔壁組拍攝的地點離東莞很近,東莞因為某種産業發達被稱為是男人的天堂,于是之前在臺裏分任務的時候大家都說笑,嚷嚷着羨慕死那個組的組員了。
童佳不知道隔壁組的那個梗,對費小虎剛才說的話竟然認同。
“就是想多拍榕城的夜生活。我準備從幾組不同的人群入,以故事的方式拍攝,從白天他們為了生計忙碌奔波開始切入,一直拍到入夜後他們各自不同的生活狀态。夜生活有精彩也有趨于平淡的,但我的主基調會積極向上。”
邏輯清晰,表述明确,幾個人頓時鴉雀無聲。
沒多久,服務生托着餐盤走近,一一給這桌上菜。
不知誰發了句聲音,問:“那白天我們幹啥呀?”
童佳想也沒想,說:“在酒店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求個收藏和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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