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肉
這一夜, 白瑜是在驚心膽戰中度過的。
風力一直沒有變小,江霖也一直沒有回來。
這次臺風據說是十年來最強的一次,江霖帶着百餘名海軍官兵組成突擊隊, 連夜冒雨展開救助、地段巡查和加固等工作。
外面風雨肆虐,連樹都能連根拔起, 電線杆也倒了不少, 她很擔心江霖的安危。
但這是作為軍人的責任和義務, 她不能給他拖後腿。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風力依舊很強勁,還伴随着暴雨, 二樓的陽臺雖然提前堆了水泥袋防水,但雨水還是滲透了進來,院子裏的花和菜園全部被打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白瑜也沒心思做飯吃,把提前把烙好的餅拿出來加熱,t然後又簡單弄了個西紅柿雞蛋湯就算是一餐。
小家夥看到自己種下的菜苗還來不及長大就被沒了, 傷心得淚眼花花。
念念為了讓妹妹開心,說等臺風過了,她們一起給菜苗舉行一個葬禮, 小家夥不明白什麽是葬禮, 但聽了姐姐的解釋後, 小臉蛋這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到了第三天,風終于小了, 雨也小了, 只是依舊沒有停。
下了整整兩天兩夜的雨, 很多地方都被淹了,整個島斷電停水, 兩邊的樹木被風連根拔起來,地上滿是不知道哪裏吹來的垃圾,地上坑坑窪窪,滿目瘡痍。
風小了之後,有些躲到教學樓或者其他人家裏去避臺風的人連忙匆匆往回家的方向趕,不知道哪裏時不時就傳來嚎哭的聲音。
有些是在哭家被臺風給吹垮了,有些是哭人沒了,讓人聽了心裏很難受。
到了中午,雷大姐過來了一趟:“你們沒事就好,我先去忙了,有什麽事情你去喊我一聲就好。”
雷大姐手裏提着一大袋紅薯、地瓜和其他幹活,看到白瑜她們都好好的,她又急匆匆要走。
白榆見狀不由好奇道:“雷大姐,你這是要去哪裏?”
“下了那麽大的雨,臺風又這麽嚴重,到處的損失肯定很嚴重,這個時候最苦最累的便是我們的子弟兵,24小時不停地巡查搜索和救人,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和其他家屬就會自動組成一支做飯的隊伍,給我們的子弟兵們做一些熱菜熱飯,其他的事情我們幫不了忙,但送點熱水熱飯這一點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雷大姐是北方人,身材比較高大,就這麽說話的時間,她就熱出了一頭的汗,只見她撸起袖子往額頭一擦,袖子一下子就髒了一大塊。
但她絲毫不在乎,不拘小節的樣子可愛又豪爽。
白榆想也沒想道:“雷大姐,我跟你一起去,我做飯很好吃的。”
“小榆啊,這做飯的工作可不輕松,我們做飯不是做給一個兩個人吃,而是做給幾百上千個人,幾個大鍋連續十幾個鐘頭不停地翻炒,別說你一個小姑娘受不了,就是飯堂的大師傅也會頂不住,你還是在家裏照顧孩子吧。”
雷大姐當然知道白瑜做飯很好吃,但做大鍋飯這活兒真的累人,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累得腰酸背疼,等停下來後要休息好幾天才能緩過勁來。
她覺得白瑜長得白淨又嬌軟,一來不舍得她去吃這樣的苦,而來也不想她弄得滿身汗和滿臉油。
白榆:“雷大姐,我不怕吃苦,大家都在為抗臺防汛做貢獻,我也想盡一份自己的力量,要是到時候我實在不能勝任,我再回來你看行嗎?”
“成,那就一起走吧!”
雷大姐是個爽快人,尤其看到白榆有一份為黨為人民做貢獻的心,更加喜歡她這個人,哪裏還會拒絕。
白瑜跟奶奶說了一聲,奶奶知道她要去給子弟兵做飯,也十分贊同,還讓她不要擔心兩個孩子,她會把孩子給照顧好。
白瑜自然信任奶奶,而且家裏房子之前是加固過的,這會兒臺風也小了,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
小家夥知道媽媽要去做事情,雖然很不舍,但很懂事地沒哭鬧,而是抱着白瑜的臉親來一口:“媽媽,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哦。”
白瑜的心頓時融化成一片,親了親小家夥後就跟着雷大姐往飯堂去。
一路過去,白榆看到不少人跟雷大姐一樣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東西往飯堂去,看到她幫雷大姐提着東西,衆人紛紛對她露出善意的笑容。
等到了飯堂,遠遠便看到大家正在熱火朝天地幹活:有搬動桌椅的,有擡大飯鍋的,也有挑水準備洗菜切菜的。
白榆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平時放滿桌椅的飯堂如今空蕩蕩的,除去被搬到外頭放東西,還少了不少桌椅,白榆不由覺得奇怪。
雷大姐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開口解釋道:“子弟兵們24小時在外頭出任務,累了就在地上躺一會兒,可現在下着雨,地上又冷又潮濕,睡了很容易生病,所以大夥兒就把桌椅搬到他們幹活附近的空地去,他們累了可以在桌椅上躺着睡覺,雖然也不舒服,但好歹不會那麽容易生病。”
白榆豁然開朗:“這真是個好辦法。”
人民子弟兵是最可親可愛的人,每次遇到危險,他們永遠是沖在最前線的人。
尤其想到江霖就在他們其中,白榆頓時更加迫不及待想做點什麽。
雷大姐也沒耽擱,把帶來的菜放到一邊,然後就加入了幹活行列。
由于大家覺得白榆長得“嬌滴滴”的,覺得她應該吃不了苦,所以給她安排了最輕的活兒——洗菜。
白榆沒有抱怨,更沒有争着出頭,大家安排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洗菜這活兒的确不難,但能不能洗幹淨,動作利不利索,還是有區別的。
本來大家是一致不看好白榆,認為她是城裏人,沒吃過苦,就算會煮飯做菜也比不上島上的家屬們,誰知她幹活比雷大姐還要幹淨利落,還要雷厲風行。
菜心一摘一洗一甩,每個動作都做得那麽好看,菜更是洗得幹幹淨淨,更難得的是,幾個鐘頭下來,她蹲在地上,洗得雙手都起皺皮了,也沒見她抱怨一句,更沒有停下來休息。
大家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連雷大姐都感覺自己看錯人了。
就在這時,切菜隊伍裏突然傳來一陣痛呼聲,衆人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切菜的大姐把自己的手指頭給切破了,鮮血直流。
衆人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兒,找藥的找藥,幫忙止血的止血,但那大姐手上的傷口太深了,一時半會居然停了血,必須去衛生所處理才行。
衆人也不敢耽擱,趕緊安排了兩個人送那位大姐去衛生所。
大姐走後,切菜的隊伍頓時少了一個人。
切菜這活兒在場的人基本都會幹,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切得又快又準,切慢了會耽誤炒菜的隊伍,切得太大也會不利于煮熟,而且切菜也有風險,剛才那個大姐就是個例子,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把自己的手給切了。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正商量着從哪個隊伍挪個人過去。
就在這時,白榆站了出來:“不如由我來切吧。”
這話一出,現場安靜了幾秒。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白榆身上,臉上都寫滿了同個問題——她能行嗎?
住在白瑜周圍的人知道她做飯好吃,但更多的人并不知道。
白榆淡淡一笑:“試試就知道了。”
說着她走上前去,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刀,用水沖洗幹淨後,再拿起一塊土豆切了起來。
衆人看過去,頓時愣住了,這刀工……
別說剛才那個切菜大姐比不上,就是在場的所有切菜大姐加起來都沒有她厲害,恐怕只有飯堂的姚大師傅或許能跟她比一比。
只見白榆手起刀落,手法幹淨又利落,切出來的土豆絲又細又根根大小均勻,比機器切出來的還要均勻,足可見其刀工功底之深厚。
衆人看得啧啧稱奇,沒想到她看着嬌滴滴的,年紀又那麽小,刀工居然如此了得。
看白瑜切菜快又好,這活兒便落在她身上了,只不過白瑜沒幹太久就被姚大師傅給叫進裏頭做菜。
看到白瑜進了廚房,新一輪好奇的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
不過姚大師傅沒跟人解釋,而是看着白瑜道:“白同志,今天的五花肉就交給你來做吧。”
白瑜點頭應好:“沒問題。”
五花肉已經清洗幹淨,白榆把五花肉連皮帶肉切成四方塊,五花肉是做給官兵們吃的,他們這幾天體能消耗會非常大,也會非常累,因此白榆特意把五花肉切得很大塊。
這樣吃起來才會更爽,更飽。
“妹子,你這五花肉切得太大了,時間煮斷了不好入味,煮長了外面的肉又容易變柴,後面的五花肉你趕緊切小一點。”
旁邊一個中年男廚師看到她把五花肉切得又大又方,以為白榆是不懂做菜的小白,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白榆知道對方是好心提醒自己,不過她有自己的自信:“謝謝你同志,不過我很會做五花肉,保證又入味又不會柴,等會兒做好了你試試。”
中年男廚師聞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沒再吭聲。
這年頭的人說話都很謙虛,哪怕有人誇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都會連忙否認,再說幾個缺點貶損自己的孩子,更別提是誇自己了。
白榆這樣自誇的行為在中年男廚師看來,那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太過自信了。
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聲:“t牛皮吹得那麽大,小心等會兒自己打自己的臉!”
說是嘀咕聲,聲音卻不小,站在旁邊的白榆自然聽到了,不過她沒有辯解。
辯解是最沒意義的行為,只有拿出絕對的實力才能夠讓對方乖乖閉嘴。
因為要做的飯菜量太大,臨時從家屬那裏搬來了不少煤爐,煤爐沒有火,做出來的菜不如柴火燒出來的好吃,好在白榆這個是柴火竈。
她把鍋燒熱,接着一勺冷油下鍋,而後下蔥姜蒜和香料,再小火慢炒。
炒菜好不好吃看兩點,一是材料新不新鮮,二是火候。
廚房用豬肉是今天剛殺的家豬,跟後世用飼料養大的豬不一樣,豬肉又鮮又嫩,還沒有一股難聞的腥味,一看就是好肉。
這樣的好肉,白榆自然不會辜負。
香料被炒熱後爆發出肆意的香味,白榆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即把五花肉給放進去,翻炒到表皮變色後再盛起來,然後加入白糖炒糖色。
白糖和冰糖都可以用來熬制糖色,但兩者還是有一些區別。
白糖炒出來的糖色顏色會更深一點,而且味道也會更甜一些,更适合用來做紅燒肉、紅燒魚、鹵肉菜等等,冰糖顏色淺一些,但味道更清香可口,更适合用來做淺色菜。
炒糖色也是門技術,炒不好很容易糊鍋,不過對白榆來說,炒糖色屬于基本功,一看白糖融化,變成紅褐色,還冒出小泡泡來,她立即把五花肉重新倒回鍋裏去,來回翻滾上色。
等五花肉都均勻上色後,她倒入适量的水,不過這時候她沒急着把鍋蓋上去,而是找出一支長竹簽,在每塊五花肉上戳了好幾下。
中年男廚師一開始以為白榆是那種愛吹牛自誇的人,不過她很快就被打臉了。
白榆做菜的動作幹淨又利落,一看就是經常幹活的人,別的不說,那糖色熬制得真好,每塊五花肉上色後仿佛被裹了一層紅色的釉質,看着特別誘人。
這些飯菜是做給官兵填飽肚子的,關鍵是要能吃飽吃上熱乎的,自然不能跟廚藝比賽一樣,一味地追究好吃,這會兒更講究快。
因此五花肉并沒有像平時一樣換到砂鍋去小火慢炖,而是直接在大鐵鍋裏頭大火焖煮,但材料鮮,調料又香,做出來的五花肉就是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很快,鍋裏就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香味肆意擴散在廚房裏,香得每個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熬煮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五花肉被焖煮得爛透,每一寸肉裏頭都摻入了香料汁水,橘黃色的燈光下,五花肉看上去晶瑩剔透,散發着香濃誘人的香氣,饞得人直流口水。
白榆從鍋裏夾起一塊吹了吹,然後放進嘴裏,下一刻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一個字,鮮!
被紮過的五花肉十分入味,一口咬下去,口腔溢滿濃郁的汁水,五花肉肥肉适宜,肥的部分顫巍巍,肥而不膩,瘦的部分緊致鮮嫩,豬皮散發出誘人的亮澤,有嚼勁卻不會太硬。
白榆把一塊五花肉吞下去,不由滿意地點點頭。
一旁一個女幫廚大姐看得連連咽口水,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嘴饞的人,可這會兒卻忍不住開口道:“妹子,你剛才不是說做好後讓大姐嘗一嘗嗎?大姐已經做好準備了。”
“噗嗤——”
聽到大姐這話,白榆忍不住笑出來。
大姐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一臉期待地看着白榆。
白榆自然不會食言,夾了一塊放在碗裏遞給對方。
大姐接過去,也顧不上五花肉還有些燙,夾起來就一口放進嘴裏:“嗚嗚……好燙……好好吃……妹子你這五花肉做得太好吃了!”
她敢說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五花肉。
姚大師傅做的五花肉肯定也很好吃,只是這女同志做的好像更好吃一點點,至于好吃在哪方面她也說不出來。
其他人看大姐吃得狼吞虎咽,一個個羨慕得不得了,也想跟大姐一樣跟白榆讨一塊來嘗一嘗。
只是這些五花肉是做給官兵們吃的,他們自然不好意思開口,要不然都被他們吃完了,官兵們吃什麽?
飯菜做好後,會趁熱一批批送出去給官兵們吃,白榆做的五花肉和其他人做的飯菜很快就被打包送了出去。
在江霖帶領下的第三突擊隊已經不眠不休連續工作了一天一夜,風裏來雨裏去,這會兒都累得幾乎直不起腰來,雙腿沉重仿若灌了鉛一般的。
好不容易輪到他們這支隊伍休息,大家一股腦躺在椅子上、桌子上,沒位置的直接就地一趟,累得連話都不想說。
不過話不想說,飯還是要吃的,大家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喝一口水沒吃任何東西,早就餓得前度貼後背,肚子饑餓的打鳴聲此起彼伏。
“現在就是來十頭牛我也能吃下去。”
“別提任何跟肉有關的字,我現在餓得兩眼發光,看到地上的土都想抓一把放進嘴裏!”
“我也是,我現在就想吃點熱乎的,管它有沒有肉,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咦,什麽味道?
怎麽這麽香?!
一股濃郁美妙的肉香味撲鼻而來,大家爬起來尋找香味來源,很快大家就看到勤務兵茅明帶着人送飯來了。
他的身影一出現,七倒八歪的官兵們瞬間跟打了雞血般,當即從地上跳起來,飛奔過去幫忙運送飯菜。
大家排着隊伍打到飯後,立即狼吞虎咽了起來。
“媽呀,這五花肉也太香了吧!我敢說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五花肉!”
“聽說這五花肉是江副團的愛人做的?”
“什麽,這麽好吃的五花肉居然是江副團愛人做的?江副團這也太讓人羨慕了吧?”
可不就是羨慕,江副團的愛人不僅人長得好看,而且還是大學生,高考閩省第一名的高考狀元,現在連做飯都這麽好吃。
嗚嗚嗚真的好羨慕江副團!
江霖坐在大榕樹下,眼睑下有着青色眼圈,看上去十分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濕漉漉貼在身上。
聽到大家的議論,他夾起一塊五花肉放進嘴裏,五花肉入口即化,肥肉肥而不膩,瘦肉緊致,香味濃郁。
他沒想到白瑜居然廚房幫忙做飯,算起來,他已經有五天沒有回家了。
他好想她,更想抱着她睡上一覺。
不過知道她和孩子都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
京城,醫院。
因為早産的關系,孩子的情況不是很好,出生不久被抱去了保溫箱。
林向雪的情況同樣不太好,惡露不止,她覺得是自己早産才會導致孩子身體不好,心裏十分內疚。
知女莫若母,林母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只好開口寬慰道:“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最重要的是把身體給養好了,才能有精力照顧孩子,給孩子喂奶,要是你自己都不好了,還說什麽照顧孩子,你說對不對?”
林向雪面色蒼白,唇瓣更是沒有一絲血色:“我當然知道要養好身子,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操心,孩子要不是因為我,也不用一出生就打針吃藥。”
林母:“敢情我之前說了那麽多,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林向雪抿着唇,不吭聲。
她當然知道她媽說的都是對,也都是為了她好,但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林木從保溫瓶裏倒出一碗雞湯遞過去:“要操心也得先把這碗湯給喝下去。”
“謝謝媽。”
林向雪接過碗,剛喝了一口,就聽她媽問道——
“聽景林說,你是因為做噩夢才導致早産的,他還說你這段時間頻頻做噩夢,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向雪拿着勺子的手一顫抖,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就是我同事一個親戚生孩子大出血沒了,我知道後一直很擔心,可能因為白天想得多,晚上就做噩夢了。”
如果她說沒什麽,她媽肯定不會相信,只好随便編了個借口。
至于她夢到的人……她不敢講,也不知道跟誰講。
果然,林母聽到她的話,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戳了下:“我平時怎麽跟你說的,別人的事情你別老往自己身上套,小小年紀的,怎麽比我這老婆子還愛操心,你要是再不聽我的話,把心思放寬一些,後面還有你後悔的。”
林母唠叨了一個多鐘頭,才意猶未盡提着保溫瓶走了。
林母前腳剛走,她婆婆就過來了,同樣提着保溫瓶,只是裏面裝着的不是老母雞參湯,而是普通的骨頭湯。
之前沒懷孕時,她嫌棄婆婆天天讓她喝老母雞參湯,可現在終于沒了老母雞參湯,她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婆婆嫌棄她生了個女t兒。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個念頭給甩出腦海,她媽說得對,她就是愛胡思亂想,想到這,她露出一個笑容:“媽,辛苦你了,不過我現在喝不下,我媽剛帶了雞湯給我喝,這湯就放在一邊,等會我餓了再喝。”
曾母聞言,便點頭把保溫瓶的蓋子重新蓋回去,然後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病床上:“向雪,媽跟你說幾句心裏話。”
林向雪怔了下:“媽,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曾母:“你看你現在身體不好,孩子也身體不好,如果你去上大學的話,後面誰來照顧孩子?”
林向雪:“我媽說讓我把小芒果抱回家去,白天讓保姆幫我帶,晚上我回去自己帶。”
小芒果是她和丈夫兩人給女兒取的小名。
她媽和婆婆兩人都有工作,都不能幫她帶孩子,好在家裏的保姆是知根知底的,在她爺爺家裏幹了好多年,是個十分可靠的人,要不然她也沒辦法放心去上學。
她以剛過及格線的分數被廣播學院給錄取了,錄取通知書也下來了,在瓊州島時她接觸到播音這個行業,她對這個行業很感興趣,因此這次高考她報考了播音與主持的專業。
曾母:“把孩子交給保姆帶,哪有親媽自己帶的好?你年紀小不懂,這孩子要自己帶,孩子才會跟我們親,你也不想孩子以後親保姆不親你吧?”
林向雪:“應該不會的,我不住宿學校,平時一有空就盡量回來陪孩子。”
她記得白瑜出了月子後就去上班了,也沒聽說孩子不跟她親。
曾母:“那孩子喂奶呢?你該不會想讓孩子喝奶粉吧?我可憐的大孫女,本來就比別人早産,剛出生就跟老鼠那麽大,就只有四斤多一點,要再不喂母乳,以後更別不上其他人了?”
林向雪想說她會提前把母乳擠出來凍在冰箱裏頭,可能沒有新鮮的那麽好,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只是曾母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向雪,我當你是親閨女才跟你說這些話,媽是過來人,吃的鹽比你吃的大米還多,媽是不會害你的,對我們女人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孩子和家庭,要是因為上學導致孩子出現什麽意外,或者身子一直養不好,你這個做媽的,心裏難道就不會內疚嗎?”
這話正好戳中了林向雪的心。
曾母看她表情有些意動,再接再厲道:“媽知道你千辛萬苦考上的大學,讓你不去上也不好,但孩子同樣更重要,要不這樣好不好,你跟學校申請延遲一年入學,等你和孩子兩人的身體都養好了,而且孩子也正好可以戒奶,這樣不是更好嗎?”
林向雪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媽,我考慮一下。”
曾母也沒逼她立即做決定,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你好好考慮。”
一回到家裏,曾父一看到她就問道:“跟兒媳婦說了?”
曾母點頭:“說了,她答應好好考慮一下,我看她樣子已經被我給說動了,十有八|九是不會去上學了。”
曾父有些意外:“不是說讓她推遲一年去上嗎?怎麽就變成不去了?”
曾母:“我自然跟她說的是推遲,只是若是這一年內她又懷上了,有兩個孩子牽絆着,她肯定沒辦法好好上學,若是繼續推遲,學校那邊也不會樂意,所以我才說她這學上不了。”
她大姐說有個生男的偏方,等兒媳婦出院了,她就按照方子給她補身子。
最近單位到處在勸人優生優育,有些單位生孩子已經開始限制名額了,她擔心以後國家就不讓人多生孩子了,所以她必須讓兒媳婦趕緊再生個孫子出來。
曾父:“我看向雪之前複習得很辛苦,就這麽不去上了,未免有些太浪費了。”
曾母瞪了他一眼:“有什麽浪費不浪費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把家庭和孩子顧好,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不過這事你可別跟兒子說,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心眼多。”
“我心眼多?我這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們老曾家!”
***
到了第五天,風才明顯小了下去,只是海上風和海浪還是很大,船根本沒有辦法出海。
這天,江霖被叫去了孫政委的辦公室。
只是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江霖就明顯發現孫政委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後者低垂着頭,雙手插在頭發裏。
江霖敲了敲門,走進去:“政委,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孫政委擡起頭來,眼眶很紅,聲音帶着哽咽和沙啞道:“江霖,現在有個任務要交給你,組織派你去開雲島把葛大川給接回來,大川他……他犧牲了。”
江霖往後退了一步,眼睛直直看着他:“政委你剛才說什麽?你說誰犧牲了?”
孫政委:“五天前,葛大川在和偷渡賊對抗時受了傷,當時海上正刮臺風,組織沒辦法派船過去,這幾天組織一直在用步話機跟他聯系,只是那邊一直沒有回應,組織猜測葛大川應該已經犧牲了。”
辦公室一片死寂。
“砰”的一聲。
江霖一拳砸在面前的辦公桌上:“五天前不能出船,那這幾天呢,難道也不能出船嗎?”
孫政委聲音也跟着大了幾分:“江霖你給我冷靜一點!你以為大家不想出船嗎?早在接到葛大川的信息後,組織就安排人出船,只是風太大了,好幾次把船都給掀翻了,好幾個同志差點淹死在海裏,這幾天大家也都在努力,但風太大了……”
說到最後一句,孫政委哽咽到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樣的事情沒有人希望發生,但臺風刮了五天,根本就沒辦法出海。
江霖依舊不想相信:“或許大川還活着,或許他只是昏迷過去了,在還沒見到人之前,怎麽就能斷定他已經犧牲了?”
孫政委捏着拳頭:“根據他自己說的,他的腸子被捅穿了,島上沒有止血的東西……”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葛大川還活着,但顯然那是不可能的。
島上沒有醫生,這麽過了五天,且步話機一直沒有傳來任何回應,這種情況他們只能往最壞的情況去想。
孫政委:“如果你沒辦法去,我可以叫其他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霖給打斷了:“我去。”
“我親自去接大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