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比她美？
蕭翎有點懵，不明所以地撓了撓眉毛，憨态可掬地問:“您的意思是，您之所以還保留着記憶全是因為，您長得美？”
這當真合理嗎？
婆婆聞言哭笑不得，摸着臉頰嘆了口氣，而後又釋然地搖搖頭道:“其實我并非歷劫才去的人間，而是強行穿過了這裏的結界，自然也就不會被封住記憶，以前老身可是這九重天裏最美的人，你再看看現在的我，違反天道是要遭受懲罰的，不過，誰讓老身樂意呢！”
一頭銀發，滿臉皺紋，但隐約也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确是個美人胚子，蕭翎不解道:“您為什麽非得要下界去？”
婆婆道:“自然是因你這小丫頭。”
蕭翎大驚，指着自己一陣愕然，“因為我？”
婆婆點頭道:“不錯，你與這方寸谷有緣，後來這幾萬載裏，老身還從未見過有凡人能穿過結界進這九重天來，你是頭一個，故而老身送你出去後也一直關注着你呢！”
原來如此。
那時蕭翎掉下無盡崖，費盡心思也無法出谷去，原以為要被困死在谷底，卻不想某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躺在崖上的草叢裏。
她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大夢，直到後來成了一縷魂魄方知這世間當真有地獄，有九重天，那幾個月也并非夢境，而是無意間闖進了仙境。
蕭翎一直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出去的，不想竟是有仙君相助。
遲來了千年的“謝謝”，婆婆淺笑着收下，“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何你那徒弟世世為惡，卻從不入地獄嗎？”
蕭翎豎起耳朵，“為何？”
“這還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久到啊，老身都記不得是何時了，那時候天地人三界還是想通的，可凡人力量過于弱小，惡鬼，邪神肆意襲擾苦不堪言，我夫君乃這天地間最後一位混沌大神。”婆婆說着露出一抹驕傲的笑來。
“你也聽說過的，就是把那鳳首岩鱗蛟封在炎谷中的神，他不忍見世人受苦受難，便散去了一身修為化作結界隔開了三界，自此人間方得安寧，你這丫頭是個有機緣的，穿過無盡崖的結界，身上便沾了一些我夫君的氣息，後來你為救徒弟，不惜用自己的氣血養着他，我夫君散在這天地間的神力便也與他産生感應，致他入地府時，帶走了結界中的一絲神力，他若去了地獄，這絲神力便會消散，結界萬不容有失，即便他帶走的神力微乎其微，但誰都擔不起這影響，所以只能送他再入輪回。”
沒想到阿尋體內與生俱來的那股真氣，竟是一道神力，蕭翎此時也只能嘆上一句造化啊，老天待她還真不算太薄。
若非她機緣巧合掉進結界中，更有幸沾了混沌大神的氣息，她與阿尋定是入那無間地獄去了。
地獄啊，想想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可這些這與您下界又有何關系？”
婆婆坦誠道:“老身确因你下界，卻非為你下界，老身實則是為你那徒弟。”
“為了阿尋？”蕭翎詫異了一瞬随後又了然，“是為了取回那道神力？”
“小人之心！”婆婆忍不住橫了她一眼，“我見你那徒弟過輪回卻不忘前世，人間地下尋你千年，這樣執着的人普天之下他怕是獨一份了，老身看了一千年也就感慨了一千年，後來好不容易才等來了機緣，自夫君離去後，老身孤孤單單在這方寸谷待了不知道幾萬年，再待下去也是無趣的很，索性就出去學着人家也做一回紅娘，幫幫那可憐的該子，如此的深情，不能叫辜負了不是？可惜老身算錯了時間，早出去了一百多年，外頭破事又多，一直未曾有機會去完成這心願，在人間的時候老身遇難，為曲修竹和徐同風所救，曲公子也因此丢了性命，才二十出頭的好孩子，老身心中有愧，用最後的法力化作了他的模樣，此後便也一直以他的身份活着。”
“那在蕭家村撿了那小姑娘并取名叫蕭翎，後頭又在芙蕖山下救了我一命，都并非是巧合？”蕭翎又問。
婆婆笑着搖搖頭，“這世間那這麽多的巧合。”
“哦。”蕭翎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腦中還在想着師父方才說的話，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可一時又分辨不出，好半晌兒心間猛一跳，突地瞪大了眸子，“您說做一回紅娘是什麽意思？”
婆婆便朗笑起來，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蕭翎許久，最後又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也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絲毫未察覺，你覺得那傻小子非要追你入地獄是吃飽了撐的？那可是地獄呀，刀山火海油鍋種種酷刑，你是親眼見過的，那你說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啊，為什麽？
當真如阿尋所說只是想當面問一問她，為何那時說話不做數，說好了同生共死最後卻丢下他一人？
蕭翎就想起那日阿尋從邊塞趕回來，不歸涯上數不盡的屍體，面目全非的，四肢不全的，他顫着雙手一具一具翻了個遍，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人累到倒在血水中，第二日黃昏時分方才醒來，然後又滿世界的找，還差點死在寒潭，直到最後成瘋成魔……
此時此刻，蕭翎的腦袋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懵懵的，噼裏啪啦，丁零當啷，亂七八糟什麽聲音都有，良久才又安靜下來。
不，絕不僅僅是這樣，無論是那時的不歸涯，還是如今，他只待她與衆不同，他時時放在心中的自始至終唯她一人爾。
她怎能如此愚笨！
蕭翎捂着心口眼睛一下就紅了，随後急不可耐地抓住婆婆的胳膊，聲音隐隐顫抖道:“師父，我要如何才能回去？”
“終于想明白了？得，老身總算沒白遭這趟罪。”婆婆欣慰地笑了笑，“不過，老身進的來可就再也出不去啦，如今就只有阿月能将你從寒潭中撈出來。”
“阿月？”蕭翎好不容易按耐住心潮澎湃，看向身側那少年，既然凡人無法穿過結界，他是如何進來的？也是機緣巧合？可師父說了這樣的人數萬年間僅見過她一個。
看出她的疑惑，婆婆解釋道:“阿月這孩子早已不在三界之內，五行之中，所以世間沒有任何地方是他去不了的。”
蕭翎聽後一臉不可思議，又看了那少年一眼，終發現他同之前不一樣了，那眼神看起來清澈精明了許多，不禁一喜，“阿月，你……”
“不傻了。”南月離笑笑，接過話去，“婆婆将我的心智找了回來，先不說這些了，事不宜遲，我們這便上路，在這結界中時間是靜止的，可外頭卻時光飛逝，就這會兒功夫兄長那裏應是已經過了好幾日了。”
是了，那時也不過在這谷底呆了幾個月，不想出去時竟已是來年。
蕭翎這下總算想通為何自己都被戳成馬蜂窩了，竟還能奇跡般活着，看了眼阿月額前那縷沒再生變化的白發，又問:“所以阿月在這裏也不會再繼續衰老？”
“自然不會。”婆婆道:“可那時老身若沒及時帶他來這方寸谷，他恐撐不到現在。”
蕭翎聞言心頭被狠狠揪了下，無回島一別才二十多天的時間，也就是說沒了那畜生的心頭血，阿月在外頭竟連一個月都撐不過，此番若讓他出去，豈非極其危險。
于是嚴肅了臉色道:“如此說來我便不能讓你因我去冒險，無盡崖與寒潭一南一北相隔甚遠，你若有何差池，阿尋會傷心，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雖然她也想快些回到人間，但不能因此害了阿月，辦法，蕭翎掐了掐手心，事在人為，辦法可以再想。
南月離卻笑道:“不怕的姐姐，撐個十天半月還是沒問題的，況婆婆說了只有我能救你，南嶺離北境雖遠，可我也比千裏馬跑得快，至多需要七日，到時候兄長會在北境接應，我把你交給他後立刻回寒潭去就行了，不能再耽誤了，兄長一定急死了，姐姐，我們這就走。”
南月離扯着蕭翎的胳膊便要往滑溜的崖壁跳去，卻被婆婆急急叫住，“阿月，等等……”
南月離回頭撲通跪下，擡頭看着婆婆的眼神堅定不容拒絕，待後者妥協一般閉着眼睛，才拜首道:“婆婆，阿月以後不能再回方寸谷，也無法再孝敬婆婆了，婆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見師父扯着衣袖嘤嘤哭起來，蕭翎敏銳地察覺出了一絲不同尋常，“師父，你們有事瞞着我，阿月不能離開這裏，是不是？”
婆婆搖搖頭，“你想多了，他确實能撐到那時候，只是……”她擦幹眼淚，不舍道:“好歹是陪了我一段時光的孩子，他這一走就只能待在寒潭再不能回來了，剩下老婆子孤家寡人，心中不舍得罷了。”
“不是還有它們？”南月離往遠處指了指，蕭翎擡頭看去就見幾個黑影在崖間縱躍嬉戲，以前不能見光的兇獸在方寸谷倒是自在極了。
“那些個畜生也就只能駝着老身四下溜溜彎兒。”婆婆嗔了南月離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又對蕭翎道:“差點忘了提醒你，你當知道自己傷得非常重，魂魄歸體後，你也得撐住，老婆子是無能為力了，但我一早便囑咐過老徐，就算綁也得把茯苓谷那老家夥和沈回春綁過去醫治你，但孩子，你自己一定撐住！”
說完就轉過身去，擺了擺手，“走吧走吧，要走就趕緊走，老身一把年紀了，可不想再哭哭啼啼的。”
南月離再次拜別，不等蕭翎反應拖着她便出了谷去。
徒留婆婆孤身望着崖頂許久，濕潤了眼角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縱使老了，死了，也好過在這裏虛度光陰，蹉跎歲月，都會用老身說過的話來說服老身了，只可惜挺好的一個孩子，以後再見不着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