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什麽東西如此厲害,無知無覺竟将阿尋也放倒了?
蕭翎心思一動,順勢也趴倒在長桌上。
周圍安靜片刻,忽地嘈雜起來,腳步匆匆,車轱辘吱吱呀呀地響,隐約聽見誰在指揮着旁人把倒下的人全部擡走,雖然聲音壓的很低,仍是一字不漏都進了她的耳朵。
有些耳熟,可她此刻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擡頭去看。
很快,有一隊人馬奔着她所在的地方跑來,放下推車,一人擡着她的肩膀,一人擡起她的腳像丢死屍一般把她扔上了車,接着是虞子珩,南月離,馮崇……
見所有堆滿人的車皆去往一個方向,蕭翎放心地閉上眼,只在心底琢磨着這背後下手之人究竟是誰,又有何目的。
試劍大會來了數十個門派,從山腳到山頂一路過來崗哨都有好幾十處,若非不講江湖道義事先順走了他人的請柬,他們三個根本上不來,如此戒備森嚴卻能輕而易舉得手定是蓄謀已久,保不齊還有內應。
山路坑坑窪窪,推車左搖右晃,蕭翎找了個合适的時機把頭扭向一側,悄悄睜開眼,虞子珩靜靜地躺着,跟睡着了似的,劍眉舒朗,少了素日裏那幾分冷淡疏離,看起來賞心悅目的很,倒不知日後會便宜了哪家姑娘。
這麽想着就開始琢磨到底什麽樣的姑娘才适合自己這徒弟,找個性情溫柔,知書達理的?
怕是不行的,這狗崽子性子太冷,過于溫柔的見了他恐心底要發怵。
那找個脾氣火爆的?
也不行,萬一哪天狗崽子被欺負了呢?
思來想去半晌兒也沒能得出一個滿意的結果,索性又閉起眼睛養神。
大半個時辰後,推車終于停下,又是那道有一絲耳熟的腔調,“把他們全部弄上來,動作快點!”
當下太陽正至頭頂,沒有樹木遮陰,陽光刺得無法再睜眼,蕭翎只能盡力去感受,周圍有水汽,隐隐還有水浪拍打岩石的聲音傳來。
落霞峰後頭連着暮江,這是打算改走水路?
蕭翎再次被人擡了起來,做好被扔上船的準備忽聽那人又道:“等等,把那兩個人給我擡過來……對,就那個穿紅衣裳的姑娘,和那個穿黑衣裳的男人。”
然後擡着她的兩個人便領命換了方向,紅衣裳的姑娘指的是她,那黑衣裳的男人?
蕭翎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被放下後立刻有人湊了過來,發絲落在她臉上一陣癢,害她差點穿幫。
那人似有些驚訝,“啧,怎麽把你倆也抓來了?一整管的迷煙都不管用,蠱翁這老兒弄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這般厲害,不行,回頭我得找他讨一些來!”
居然是他!
蕭翎的指尖微微地抖了抖,跟她一道被擡過來的黑衣男人想必是阿尋,此刻狗膽包天正拿指頭往她腦門兒上戳的,則是無回島的殺手木辭朝。
穆輕鴻退位讓賢那日,蠱翁便不知去向,想不到竟是跟無回島同流合污去了。
這幕後之人竟是夢無常。
無回島雖為正道不齒,卻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從不主動招惹是非,這次抓這麽多人回去,無疑是對整個江湖宣戰,赤沙島一戰過後,這才平靜了半年而已,夢無常究竟是要做什麽?
可惜眼下時機不對,否則她定要将這貨踩在腳下問個清楚。
無回島在暮江下游,夜半時分船便靠了岸,夢無常和一個戴着鬼面的黑袍男人各執一根火把立于岸邊。
船停穩後,木辭朝率先跳上岸,“島主。”
夢無常點點頭,撚着山羊胡笑問:“事情辦的可順利?”
木辭朝頓了頓,道:“自然順利,全部抓了回來,一個不留。”
察覺他神色有異,夢無常轉瞬收起笑,眯着眼睛問:“當真順利?不會又和上次刺殺地宮珩公子那般,出了什麽纰漏吧?”
木辭朝抱拳回道:“請島主放心。”
擡眼看了看正從船上擡人下來的隊伍,夢無常才寬了心,囑咐他将所有人都關進地牢,同鬼面人一道離開。
待兩人走遠,木辭朝伸了個懶腰繼續收尾任務,一領隊急匆匆來報,“禀堂主,抓回來的人裏好像少了一個。”
木辭朝眼角抽了抽,“你還一個個數過?”
見他點頭,頓覺心累,“可認出少了誰?”
領隊搖搖頭,支支吾吾道:“人太多,屬下沒記住長相。”
那就好,木辭朝咳了一聲,斜着眼睛提點他,“我覺得你一定是數錯了。”
這領隊也不個死腦筋的,見堂主對自己擠眉,迅速反應過來,背後刷地就是一層冷汗,這次行動前前後後布置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若讓島主得知他們辦事不力,豈還有命活?
忙不疊低頭認錯,“是屬下記錯了,抓來的人一個不少。”
孺子可教。
木辭朝滿意地點頭,打着哈欠道:“去吧,讓兄弟們快些。”
說完便就地坐了下來,盯着平靜的江面出神,直到最後一個人被擡下船,起身拍拍屁股進了山。
無回島從外頭看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島嶼荒山,裏頭卻建着十八層塔樓宮殿,夢無常在最上頭,五個分堂各占一層。
回了自己的住處,木辭朝立于門前猶豫片刻,推門而入,掃視一圈并無異常,關門的瞬間房中的燈火卻突兀地亮了起來。
木辭朝揚了揚眉,鎮定自若地插了門栓轉身,一紅衣女子抱臂坐于桌前看着自己,氣場冷冽,擱在她面前那把烏沉沉的劍都透着同樣的寒意。
“蕭宮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蕭翎扯唇一笑,“不是木堂主請我來的?不若你告訴我?”
木辭朝走過去坐下,支着下巴打量着對面的人,半晌兒嗤地笑了聲:“我就說嘛,蠱翁曾自诩毒蠱天下第一,碰到蕭宮主之後也得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怎麽就輕輕松松讓你中招了?”
蕭翎謙虛道:“木堂主過譽,那老兒還是有本事的,我雖還站着,功力卻只剩一成不到。”
木辭朝挑了眉笑睇着她,“蕭宮主如此直言不諱,就不怕我對你不利?”
“不怕。”蕭翎笑道:“木堂主不是沒揭穿我嗎?說吧,你故意将我帶來,究竟有何目的?”
木辭朝遲疑許久,卻是看着自己的雙手苦笑着問:“我這樣的罪徒,可能過回普通人的生活?”
蕭翎詫異道:“木堂主也打算棄惡從善了?”
木辭朝搖搖頭,“倒也談不上,不過想遠離是非換種活法,哪怕隐姓埋名去沙漠戈壁曬曬太陽都好,可有夢無常在一日,我便逃不掉。”
“所以?”蕭翎失笑道:“木堂主不會是想我弄垮無回島吧?您可太擡舉我了,我哪兒有那本事?不過……”
她話鋒一轉,“夢無常這下得罪的可是整個江湖,雖赤沙島一戰中各家實力有所折損,無回島也确實易守難攻,但到時候大軍壓境,傾全力又能抵抗多久?這是以卵擊石啊,話說,你們夢島主想什麽呢?”
木辭朝輕嗤了聲,“不會有人知道他們被抓來了無回島,況,你可曾聽說過厭生獸?有那些東西在可抵千軍萬馬。”
蕭翎驚道:“這島上有那東西?”
“看來你聽過。”木辭朝緩緩垂眸,想起那群銅皮鐵骨,力大無窮的怪物,忍不住一陣膽寒。
往下指了指複又道:“聽說這島下藏着成百上千只,我親眼見過它們是如何奪人軀殼,所以不想有朝一日也變成那般。”
蕭翎呼吸一滞,“奪人軀殼是什麽意思?”
木辭朝閉了閉眼。
從大約半年前夢無常帶着蠱翁和三個整日面.具遮臉的人來無回島後,島上無緣無故總有人失蹤。
一個月前的一個夜晚,見夢無常和鬼面人帶着十來個屬下進了密道,他便悄悄地跟上去。
密道盡頭有一處暗門,進去後一圈圈臺階直通地下,任誰能想到在無回島幾十丈之下的地方竟有一個巨大的洞穴。
那洞穴裏烏漆墨黑,卻能聽見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野獸嘶叫聲傳出,木辭朝躲在暗處,見鬼面人從袖中取出一支短笛來,放在口中吹了一聲,洞穴裏忽地躁動起來,吼叫聲一陣高過一陣。
然後十數只體型巨大,渾身長滿黑毛的東西跳了出來,遠遠看去就跟山裏的野猴子差相仿佛,卻要大出好幾倍。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東西。
那一隊屬下似乎是察覺出了危險,拔腿便往外跑去,又是一聲笛音響起,一只野猴子龇着牙齒一躍而起,牢牢抓住其中一個壯碩的男人,低下頭顱從那人的後背處鑽了進去。
就見那男人神情痛苦,瞪裂了眼睛,渾身抽搐不停,在一陣駭然的哀嚎中他的身體一點點膨脹,直至撐碎了衣裳。
木辭朝緊捂着嘴巴,眼睜睜看着那男人慢慢變成了頭先那野猴子的模樣,直立起身體,興奮地昂首吼叫。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木辭朝一刻不敢多待,秉着呼吸,輕手輕腳地出了密道,此後夜夜驚夢。
蕭翎徹底震驚了,“你是說,我在外頭碰到的那些厭生獸其實是……”
自覺已見過天下奇聞,此刻還是難以置信。
想起什麽,她面色一沉,“夢無常抓這許多人回來就是為了給那些畜生提供宿主?”
木辭朝木然地點點頭,“正是,厭生獸不适應地面環境,唯有奪了他人的軀殼方能來去自如,但普通人的身體只能用上三兩日便就死了,武功修為高的就不一樣了,聽說金堂主足足撐了八日才死去。”
蕭翎此刻才明白,試劍大會來的都是門派中的佼佼者,所以夢無常就布了這樣一個劇,好将一衆好手一網打盡。
“他們想幹什麽?”
木辭朝搖搖頭,“我們的人在十多天前便侵入了鑄劍閣,黎不一還有門下弟子一并全殺了,籌謀多日只等各大門派入甕,我只知道他們在秘密武裝一支軍隊,這江湖恐怕馬上就要大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