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紅着眼,委屈巴巴的樣子着實讓人不忍,蕭翎上前一步與他溫和道:“他是姓常沒錯,卻和殺死阿月爹娘的不是一家人,那些欺負過阿月的人,蕭姐姐親眼所見大哥都給阿月殺了,以後再不會欺負我們阿月了。”
南月離半信半疑地問:“他們真的不會再跑來欺負阿月了?”
蕭翎搖頭道:“不會的,蕭姐姐跟阿月保證!”
這會兒大家大概都弄明白了,不過是誤會一場,言語中聽出這少年一家人皆被殺害,都不禁同情起他來。
就連常氏父子也默默地咬着牙齒散了氣,權當倒黴了罷!
南月離看了看蕭翎,又看了看虞子珩,思考了片刻,最後擡頭看向常父,“你真的不是阿月的仇人,沒有殺死阿月的爹娘,也沒有欺負過阿月?”
常父忙不疊擺手搖頭,哭喪着臉萬分冤枉道:“不是,不是,小公子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殺害你爹娘,也沒有欺負過你!”天可憐見的,這少年他根本見都沒見過,“聽你大哥的話,乖啊,快把我放下來。”
南月離稍作猶豫,點點頭,“那好吧。”
思及少年驚人的臂力,常父緊張道:“等一下,等一下,你你你,你千萬別扔,慢慢放,慢慢放啊!”
“哦。”南月離輕輕地将人放下。
常父“哼”了聲,黑着臉整理衣衫,南月離低下頭一臉內疚地搓着手指,“大叔對不起哦,是阿月誤會了你了,你不要生阿月的氣。”
這這這!如此能屈能伸……
常父一噎,縱是有火眼下也發不出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沒事”,沖馮崇一拱手,甩甩袖子大步回自己位置去了。
接着,南月離小步小步地挪到常平面前,乖巧地站着,“那個,哥哥你沒事吧?”
迅速擡頭瞅了眼常平豬頭似的臉,又心虛道:“大不了,阿月給你打回來,你放心,阿月保證不還手。”
常平覺得此刻不光臉疼,聽着這小屁孩兒沒心沒肺地管自己叫“哥哥”腦仁兒也一跳一跳地疼,但只能看着眼前八成是在什麽寒潭中被凍壞了腦子的少年,無語凝噎。
好歹名門正派,他總不能沒格調到跟一個父母雙亡,可憐巴巴的小傻子計較吧?
在心底道了聲“晦氣”,扒拉開攙扶着自己的幾雙手,捂着臉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南月離幽幽地嘆了口氣,頗為抑郁地看向虞子珩,“大哥,他是不是生氣了?阿月好好跟他道歉,他都不理阿月。”
虞子珩走過去摸了摸南月離的腦袋,安慰他道:“沒事。”
見大哥笑起來,南月離立刻嘴巴一扁,“可是大哥方才兇阿月!好兇好兇!阿月吓一跳!”
虞子珩的語氣更柔和了些,拇指在他額角蹭了蹭,保證道:“以後不會了,阿月也要答應大哥,日後切不可再如此沖動!”
南月離懵點頭,然後往擂臺另一側看了眼,翠衣姑娘砰站在那處,檀口微張愣愣地看着他。
南月離撓了撓頭,一抹流光般飛奔而去,原路把那姑娘又抱回了臺上,撒開手後他禮貌地退後一步作揖道:“姐姐,對不起,是阿月魯莽了,姐姐要加油哦,阿月先回去了。”
笑眯眯地揮揮手,南月離利落地跳下臺,一手抓着虞子珩,一手抓着蕭翎蹦蹦跳跳地往棚下去了,徒留翠衣姑娘孤零零地杵在臺上咬着嘴唇滿面通紅。
突如其來的鬧劇還算和諧地收場,如果忽略那一灘血跡和幾顆牙齒外,比武在主家的主持下繼續有序進行。
眼看那姑娘出手越來越狠,上去挑戰的男子一個接一個被踹下臺,南月離拍拍胸口道:“那個姐姐好兇啊!”
蕭翎憋着笑,虞子珩眉頭微抖,扳過南月離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教:“阿月是男孩子,以後不可以再随随便便去抱女孩子。”
“哦。”南月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不明白為什麽,但大哥的話他一定要乖乖地聽,萬一又兇他呢,可吓死人了!
經此一鬧,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也沒那麽怪了,見她支着下巴興致缺缺,虞子珩起身跟南月離換了位置,讓他找馮崇玩兒去了,一個與獸為伴活了千年的真孩子,一個返璞歸真的老頑童,有說有笑倒也分外喜感。
若非贖罪,若非為了給聞晚歌取鳳鳴劍,蕭翎是絕對不來湊熱鬧的,前後一千多年這江湖她早看倦了,再說小孩子過家家似的比武也沒意思透了,看得直瞌睡,可後頭還排着隊,怕要等到晌午方才能輪到碧水清江。
“要不待會兒你上去幫我打這一架?別出手太重,象征性打打就行。”
虞子珩考慮了一瞬,欣然點頭應允,“有阿翎在,我多多少少算得半個碧水清江門人,也不算壞了規矩。”
蕭翎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嗯”了聲。
虞子珩看了她一會兒,下定決心般地吐出一口氣,從腰間摸出一個錦囊來,“咳,昨日用過晚飯,我帶阿月在附近消食時遇見了一位女大夫,她托我将這個轉交給你。”
女大夫?
蕭翎眼皮一跳,遲疑片刻接過錦囊,打開裏頭裝着一張字條,下意識地又把兩端的繩子給拉上,擡頭見虞子珩轉過了臉去,才放心地将字條取出,飛快地看了眼後直接握在手心裏碾碎。
她怎麽覺得昨日見那大夫的字跡要稍稍清秀一些?
還有,她為何當面不說卻要用這種方式?
梧州這麽大,自己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個過客,就這麽确定能再次遇見她?
“你……”
虞子珩突地轉過來道:“昨日回來時阿翎已歇下,本打算待天亮再給你,結果,到這會兒才想起來,放心我未曾偷看過。”
蕭翎把餘下的話咽了回去,心道:這狗崽子莫不是她肚子裏的蟲?
一邊又慶幸他沒打開看,否則不就尴尬了?
“劉大夫怎知你認識我?”
虞子珩愣了下神,擱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捏了捏衣擺,眸光閃爍幾番,“咳,可能是見到我們同行。”
“哦。”蕭翎點點頭,不疑有他。
頓了頓,虞子珩試探性地問:“大夫說這錦囊或許能解你病症,阿翎覺得可有用?”
蕭翎皮笑肉不笑。
她是做過魔頭還死過一回的人了,世俗那些東西豈能擾她?便是師徒又怎麽了?
可她說過一定要給阿尋找一個好姑娘,她一個魔頭算那個排面上的好姑娘?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夠是她這樣的。
一定是那大夫誤診了,你看,她現在瞧着徒弟這心髒就不瞎跳了,除了還酸不溜溜的,不過這也好解釋。
尋常人家裏孩子出嫁老母親不都哭得稀裏嘩啦的?
養了十來年尚且如此,更遑論她做了鬼之後還跟着他一千年呢,不舍得也正常,對吧?
蕭翎竟就這麽把自己給說服了。
見她不回話,只微蹙着眉頭看着自己,虞子珩又問:“咳,昨日我問過大夫,可她卻不肯言明,那會兒我見阿翎确也神色有恙,究竟怎麽了?”
蕭翎哈哈一笑,擺手道:“沒事沒事,不過有些事情想不通罷了,不過方才看着常平他爹滿臉擔憂,匆匆忙忙奔向兒子時,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哪個做父母的心心念念的還不是自家孩子了?
她對阿尋亦如是。
虞子珩不說話,挑着一側的眉毛狐疑地看着她,為何他覺得她口中的“豁然開朗”跟自己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
“咳,你真的全部想通,一點困擾都沒有了?”
“當然。”蕭翎點點頭,“那時候,我們也算相依為命吧,現在突然多了個小屁孩兒整日粘着你,有的沒的讓我胡思亂想了些,才導致心中不舒坦,不過,我總要習慣不是?再不舍得,也終有一日要親眼看着你嫁人,啊,不是,是要看着你娶妻生子的。”
說着還煞有其事地仰天長嘆了一聲:“唉,兒大不中留啊!”
虞子珩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想起什麽,蕭翎擔憂道:“哎,你方才是不是一只咳嗽來着?莫非昨夜在外頭逛太久風邪入體了?”
虞子珩啞口無言,只覺得胸間憋着一股難以名狀的氣,要尋一座荒山打它七八十掌才能疏解,“無礙,還是……”
他沉沉地看了蕭翎一眼,轉過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接着看比武吧。”
“哦。”蕭翎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擂臺之上,那翠衣姑娘不知何時下了臺,這會兒換上了兩個男子,其中一個長相粗犷的手執彎刀,袖子撸至胳膊肘,嘴裏“嚯嘿哈哼”的,都快蓋過了臺下的喝彩聲,哪裏有什麽可看的,沒意思透了。
無趣地撐着腦袋身子歪向一側,“阿尋……”
才出口兩個字,被冷聲打斷:“噤聲,看比武!”
蕭翎張了張嘴又閉上,盯着那張冷峻的側臉看了會兒,稍往前傾,果見他腮幫子緊繃,似又咬緊了後槽牙。
嘶,她就納悶兒了,也沒說什麽呀,這狗崽子怎麽又生氣了?
這情緒說來就來,竟比小姑娘家還變幻無常呢?!
虞子珩雖面向高臺,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留意着身側的人,見她聳拉着眉眼無精打采,就怎麽都氣不起來了。
“無聊?”
蕭翎緩緩坐直身體,黑白分明的眸子漾着一層我見猶憐的水光,“無聊透了,你再陪我聊聊天呗?”
這下便一點氣都沒了,散的幹幹淨淨,連他自己也佩服起自己來。
罷了,日子還長。
可他一時竟找不出話題,正思索着忽地一股異香順着山風鑽進了鼻孔,不由得面色一凝,“阿翎可聞到了什麽味道。”
蕭翎左右嗅了嗅,“好像是聞……”
她忽地噤聲,眼睜睜看着高臺對面的人突然倒在了地上,順着風的方向一排接一排。
“閉息!”她脫口道,然而為時已晚,只聽撲通撲通,身邊的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她慌忙去瞧虞子珩,就連他也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