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刀風劃過之處,地面竟裂開二尺來深,泥土、落葉飛濺,裹着蒼勁的內力如一條靈活的游龍旋轉着朝前飛去。
最前方打頭的黑猴子欲躲,卻不及這游龍速度快,才做足起跳的姿勢已被撞飛了出去,摔在兩個同伴身上,連帶着一起滾回了白霧深處。
算起來兩人認識差不多一年,也曾交手過無數次,先前蕭翎說自己功夫不如他時,聞晚歌還不信,直到此刻才真正折服。
虞子珩以前确實是手下留情了,否則就算整個雲澤山莊的人全部加起來也不夠他打,這哪兒是人吶,這根本就是神吶。
心道日後再不能大不敬叫他“死人臉”,他日常瞧不起自己實屬應當,因為人家确實有那個蔑視蒼生的實力。
只無奈那畜生渾身上下裏裏外外都似鐵打,虞子珩那一刀不過是争取了些時間,天色愈發暗沉,霧氣卻一如白日裏那般濃,視線受阻,恐誰跑散時不時還得各自回頭看看人頭是否齊整,不免耽擱時間。
不多時那三只大黑猴子便追了上來,許是虞子珩方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刀讓這畜生心生忌憚,竟不忙着發動攻擊,只是俯低了身體,龇着牙齒盯着眼前的人。
聞晚歌三人抽出劍擋在身前回瞪着那畜生,到了這會兒心中倒也沒多駭然,只難在這龐然大物好像沒有任何弱點,那樣撼天動地的一招都能毫發無損,這還怎麽玩?
“虞公子,這畜生看來打不死,眼下該如何是好?”沈思賢問道。
卻聽後者淡然地吐出兩個字,“硬拼。”
硬…拼?!…
沈思賢忍不住汗顏,不是誰都有他那般硬拼的實力,倘若一直糾纏下去,萬幸不被咬死也得被累死,更何況……
他往腰間摸了摸,竟吐出一口氣,“行,那就豁出命去拼罷!”
就在這時三只大黑猴子似乎是受到了什麽鼓動,陡然躁動起來,喉嚨裏一直發出某種低吼,像是在彼此交流。
右側那只壓低腦袋盯着幾人看了看,突然身體下屈猛地一蹬地,張開血盆大口撲向虞子珩,左側那只幾乎同時躍起一塊兒朝他撲去。
襲鶴齡大叫了一聲“虞公子小心”往前疾走兩步,本欲一道應敵,豈料那黑猴子忽地一側身,兩只腳一前一後踹向同伴腹部,轉瞬便調整方向攻向左側的聞晚歌,被踹的那只則借力撲向右側的沈思賢,而最後打頭的那只最強壯的才真真正正瞄準了虞子珩。
襲鶴齡怔了一瞬舉劍便砍,可任憑他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那劍落在黑猴子身上卻如同撓癢一般,絲毫影響不了它那揮向聞晚歌的利爪。
這醜東西竟知道排兵布陣,聲東擊西!
感情早就認準了她最弱是吧?!
聞晚歌大驚之餘忙推劍抵擋,可這黑猴子即便是三只中個頭最小的也力大無窮,兩只鐵爪壓在劍刃上,竟跟一座小山當空砸下來似的,她盡全力也難以支撐,右腿當即跪在了地上。
林子裏雖不落雪,入夜後溫度驟降泥土被凍得硬邦邦,膝蓋處鈍痛傳來,忍不住悶哼出聲,再加上黑猴子口中腥臭難聞,灼人的氣息噴在臉上,雙重打擊下差點沒直接昏過去。
雖不曾一起長大,有時興許一年也見不上一次面,但襲鶴齡一向把聞晚歌當親妹子看,不禁心急如焚,來不及思考他一躍而起握着劍奮力往黑猴子後背刺去。
可那畜生反應極為機敏,聽到動靜抓着聞晚歌的劍将她整個人掀至空中,靈活地轉身往後甩去。
被這麽一甩聞晚歌的手便脫離了劍,不受控制直直地飛向襲鶴齡那冒着寒光的劍刃,她忍着尖叫閉上眼。
好在襲鶴齡見勢不對提早收了劍,在空中翻了個身,順勢一把扣住聞晚歌的肩膀帶着她平穩落了地。
“沒事吧?”
聞晚歌驚魂未定地搖搖頭,看了眼落在黑猴子手中的佩劍頓時憤懑難當,“臭猴子!把劍還我!”
說着彎腰從長靴筒中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手腕一轉朝黑猴子咽喉擲去,然而這削鐵如泥的匕首卻……
卻纏在了黑猴子那堆雜亂的毛發裏,再看那畜生竟是連毛都未曾斷一根。
聞晚歌眼角直跳,倒不知是該替自己感到尴尬,還是該為黑猴子那一身刀槍不入的皮毛拍手叫好。
黑猴子低頭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一把扯下連同佩劍哐當哐當折成了兩半丢在了地上。
對面個頭稍小一些的黑猴子受到啓發,依樣畫葫蘆抓着手裏的劍用力往下折,豈料那劍卻彈了回去,再折還是彈了回去。
沈思賢正愁受制于它,趁機翻身飛起一腳踹在它腦門兒上,黑猴子毫無防備爪子一松,一屁股摔在地上,咚的一聲地面都跟着顫了顫。
聞晚歌的劍雖不是什麽名劍卻是她阿姐送她的第一把劍,阿姐出事後她更是把這劍當寶貝,幾乎每晚睡覺前都要細細地擦拭一番,這會兒氣的眸子直冒火。
可那黑猴子她打不過只好插着腰破口罵起它祖宗十八代,那畜生就像是通了人語一般,竟也被激怒了,盯着聞晚歌暴躁地從鼻孔裏噴出幾縷白氣,伏低身體一步步朝着二人走來。
那爪子帶着呼呼的風聲,襲鶴齡推開聞晚歌側身翻起躲開這致命一爪,落地後他迅速回身,瞅準黑猴子猩紅的眼珠就擡劍戳去。
但黑猴子比他反應更快,不躲不閃,徑直把劍控在鐵掌中,翻肘往外一擰,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襲鶴齡的佩劍擰成了一團麻花。
襲鶴齡吃痛撒手,捂着陣陣酸麻的臂膀第一時間拉着聞晚歌一道遠遠退開,對視一眼皆是一陣後怕,這黑猴子生的神力,捏死個把人大概就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
單憑一雙肉掌無異于雞蛋碰石頭,二人只得四處躲避,怕失了方向不敢跑遠便圍着虞子珩和沈思賢轉圈。
都是肉·體凡胎體力總有極限,可黑猴子卻不知疲倦,甚至于連內勁對它們造成的傷害都微乎其微,仿佛就是拂過的一陣烈風,被拍飛出去立刻又跳起來,只能硬碰硬不說還得防着不被抓傷,很快精疲力竭。
沈思賢一眼瞥去正見聞晚歌就地打了個滾堪堪躲過一擊,瞬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自己尚應對不暇,只能厚着臉皮向高人求助,“虞公子,這畜生軟硬不吃,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得盡快脫身吶,可有什麽法子能困住它們一時三刻也好?”
虞子珩幾乎已經從頭到腳将黑猴子捶了個遍也未能找到其任何弱點,眼下也在思考着如何脫身。
若只他一人,即便同這畜生鬥上三天三夜倒也無妨,可那幾位功夫稀疏平常的小朋友可就不一定能熬住了,掃了眼周圍一圈少說兩尺來粗的古樹心底隐約有了主意。
他往黑猴子身上連續飛踢了五六腳,将它踹往襲鶴齡和聞晚歌那邊,兩人心領神會,收到信號後火速跳走。
下一刻就見虞子珩腳下的黑猴子如同一個巨大的炮彈一般撞上欲再次撲向他們的那只,它扭頭看了眼,甚至伸出雙臂試圖阻擋,卻低估了這勢不可擋的力量,雙雙嚎叫着飛出。
虞子珩追上去又是一頓猛踹,一人兩獸很快沒了影。
聞晚歌更緊張了,瞥見不遠處自己的斷劍,小跑過去撿了起來,然後就聽到一陣轟隆隆和野獸掙紮的吼叫傳來。
她掐着手心惶恐的不行,“怎麽了,怎麽了?虞公子不會出事吧?”
襲鶴齡這會兒也是大氣不敢喘,一雙拳頭硬是攥出了汗,“虞公子武功高強,不會出事的。”
這話說出來倒不知究竟是在安撫聞晚歌還是寬慰自己。
那邊沈思賢還在苦苦掙紮,兩人急得直跺腳,模模糊糊似乎看見一顆巨樹噼裏啪啦朝着這邊倒。
“小心!”襲鶴齡大喊一聲,拽着聞晚歌拔腿往一側跑去,膠着中的沈思賢回頭一看也急忙抽身撤退。
巨樹倒下正砸中最後的黑猴子,它跪伏于地龇着森森白牙咆哮着試圖頂開背上的樹,然而第二顆巨樹已經砸了下來。
就見虞子珩的身影來回在濃霧中穿梭,一顆又一棵參天大樹傾倒而下,不多時便把黑猴子埋了個嚴實,最後只聞兩處時斷時續的低鳴。
聞晚歌終于顧得上擦去那一腦門子的汗,拍着胸口道:“呼,真是鬼門關裏走一遭!”
襲鶴齡面上雖維持着淡定,咯噔咯噔的心髒卻難以平靜,可不是就是鬼門關裏走一遭。
此刻就連沈思賢也開始懷疑自己此行是否明智,若沒少了他們三個意氣用事的,虞公子和蕭姑娘興許一早便出了林子,黑猴子跑的再快也不及他二人輕功神鬼莫測。
虞子珩收刀歸鞘,見三人如同劫後餘生,傻愣愣的盯着那一堆聳動的木頭,于是稍顯譏诮道:“怎麽,不急着走,是想等着它們沖破牢籠?七節龍骨的藥效頂多只能維持到子時,不想死在這裏就快些尋路出去。”
夜色愈來愈沉,三人順着頭先留下的标記加快腳步往外走。
本想着這會兒功夫蕭翎定是已經出了林子,卻不料她竟折了回來。
看着那道紅色身影安然無虞地落在自己面前,虞子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擰了眉,“不是讓你不要回頭?我既然承諾你護他們周全,拼了命也一定會做到。”
然而話才開了個頭,聞晚歌已經沖過去撲進蕭翎懷中,攬着她的脖子放聲嗚咽起來。
“嗚,那可惡的畜生弄斷了我阿姐送我的劍……”
到底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從未經歷過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能繃到此刻也實屬不易了。
蕭翎拍着她的後背輕哄說:“沒事兒,沒事兒,改日我再去給你尋一把更好的給你。”
聞晚歌哭的更大聲了,抽噎道:“那怎麽一樣?就算把世間所有的劍都找來,也再沒有一把能是我阿姐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