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年後,修複一新的“波塞冬”號重新啓航。
這艘小型游輪的殘骸被打撈上來以後,由海氏集團收購,并進行了修複和升級。它成為一艘完全由人工智能操控的游輪,船上的工作崗位僅對求職無望的動物變種人開放。搭乘過它的游客總是忍不住抱怨上面的服務過于“奔放”和“随機”,但這艘游輪仍舊一票難求,因為它是唯一可以駛向“偉大而英俊”島的船。
“偉大而英俊”島的名字是巴璞起的。
這座島正是唐靈、林律師等人落海後抵達的小島,經過海底族一致同意,他們在這裏重建海底結界。
“叫什麽名字好呢?”作為海底族中學識最淵博的人,巴璞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取名的任務。
“偉大而英俊”這五個字用椰殼外的纖維編織而成,高高地挂在小島山體的崖壁上。從海上經過的船只,老遠地就能看到茫茫汪洋中,有個“偉大而英俊”的地方。
小島還原了海底結界的街景、裝飾、珊瑚林,海底族信奉的人造月亮也被 1:1 還原制造,挂在了最高的山峰上。
每當夜幕降臨,這座島上就會出現三月共存的奇景——天上一輪月亮,山上一彎月亮,水中一抹月亮。
附近海域的人魚會在上弦月升起的時候聚集在島周圍,在三個月亮的照耀下梳洗長發、鞠水歌唱。
唐靈當初避難的凹谷成為海底人聚居的村落,他們保留了睡在貝殼裏的習慣,在龍血樹下搭建了一個又一個的貝殼房子。
而島上靠近沙灘的那一面,則被開發成了旅游區。大多數游客下船後,都在那一片活動。
島上不通電,網絡信號也很差,來這裏旅游,不得不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這裏拒絕金錢流通,也不參與市民大數據系統的信用支付體系,所有來這裏的游客只能在“波塞冬”號上兌換足量的貝殼幣或者瓜子,在島上采用以物換物的方式來購買餐飲和住宿服務。
盡管祿島核電支付的賠償金足夠海底族衣食無憂的生活幾百年,但他們全族上下都選擇了捐出賠償金,用于大海清理和核廢水填埋。
阿遙繼續從事着販賣冰激淩的工作,海公子特意幫他把那臺冰莓粉色的冰激淩車運送到了島上。他的冰激淩車前面從早到晚都排着長隊,其中女性游客占到 90%以上。作為同行,鳗老板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阿遙的冰激淩車只提供椰子口味的冰激淩,而鳗老板潛心研發,制造出了糊辣椒口味、焗南瓜口味、海草口味等多達數十種花樣的冰激淩,但依舊門前冷落,甚至常有海鳥來他的車頂歇腳。
唐靈在島上開了一家動物變種人法律援助事務所,經過一年的努力,她依舊沒有考取從業資格證。但是幫助海底族進行身份認證的事情卻在動物變種人之間廣為流傳,許多變種人會特意搭船來她的事務所進行法律咨詢。但凡她能解決的,就當場提供建議和解決思路;而她處理不了的,則轉委托給泰多金律所進行處理。
知道此事後,林律師痛心疾首:“俗了,小唐,你變俗了。竟然還知道當中間商賺取差價了……”
林律師的太太安妮成為這座小島的代言人,她和阿遙作為最後的兩名人魚,一起為小島拍攝了宣傳廣告,廣告語就是“來這裏,重啓你的生活”。巴璞因為這件事碎碎念了很久,他認為海報裏沒有出現自己的照片絕對是小島的損失。
“算了吧,”海公子安慰他,“咱又不是拍海産品廣告。你放心,海産廣告沒你我沒不拍。”
但是,巴璞也沒有低沉太久。拿到身份認證後,他很快就過上了一個人讀書、旅行、走走停停的生活。他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渴慕已久的風景。
唐靈源源不斷收到巴璞寄回來的明信片和巴璞的自拍照。從照片上看,他去了紐約第五大道、去了倫敦的大英博物館,還坐在莎士比亞故居喝茶。
2.
“唔,從理論上講,這些地方巴璞之前也是可以去的。”這天,唐靈再次收到巴璞寄回的照片和一本詩集,“就算沒有身份認證,他也完全可以游着去。”
日落時分就是冰激淩車結束營業的時間,阿遙遞給唐靈一支椰子口味的冰激淩,一起向貝殼屋村落走着,“是的,沒錯。”
“那他為什麽不游着去?”
“那多累啊……”
村落裏有海底族在舉行婚禮,是蟹小弟大閘和沙灘螃蟹妹妹的婚禮。
篝火燒得很旺,人們載歌載舞。生活在水中的巴琅、巴珊和灰鯨爺爺在很遠很遠的海裏噴起潔白的水花,向他們送來祝福。
阿遙和唐靈停留在山坡上,決定在那裏趁着月色拜讀巴璞寄回的詩集。
巴璞在信裏告訴他們,“鄙人偶有寫詩的習慣,被英國當地出版同仁知曉後,集結成冊。實在是盛情難卻呀!”
然而詩集封底卻用英文印了一行小字,大意是“本詩集為巴璞先生自費出版,謹供親友分享。”
唐靈翻開一頁,大聲讀着巴璞寫的詩:
“啊——
飛過都柏林,
灰牆的白鴿,
你把我的心,
撞,
碎了——啊。”
村落裏歡快的海底婚禮奏鳴曲響了起來,而山坡上一片靜谧。三個月亮把這裏照得幹淨清亮,兩個人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得很長很長。
唐靈被巴璞的詩笑出了眼淚,阿遙卻一直若有所思,他說:“巴璞寫得很好,他寫出了我的感覺。”
“啊?你的感覺?你的心被海鳥撞碎了啊?”唐靈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遙也沒有惱,他有些害羞地說:“就是過去我在海底看到你的感覺。”他怕唐靈繼續哈哈大笑,忙不疊地說:“當時每天晚上你都會坐在山上哭,我在海水裏藏着,看到你的影子,就是這種感覺。”
見唐靈沒說話,他大着膽子繼續說:“我可能喜歡你。”冰激淩化了一滴到他手背上,他趕快啃了一口冰激淩,含糊不清地補充說:“我想和你結婚。”
“你怎麽會對我有這種想法?”唐靈倒吸了一口氣,雖然她曾經隐約感覺到阿遙似乎是對自己格外依賴,但她一直以為那不過是阿遙的天性而已。
“——我也不知道。在海底結界被炸傷的那一天,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我想,糟了,她知道我的生活、知道我所在的世界,而我卻對她的生活一無所知,現在死掉可太遺憾了。于是我一直堅持着、堅持着……後來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你,我覺得快樂極了,背上的傷都不疼了。”阿遙吃着冰激淩,認認真真地說,“再後來我想,可能我喜歡你。”
“但是我……”唐靈因為這份認真而變得羞怯,她說,“我還沒有做好開始一份新感情的打算。也許我還在喜歡裴子航……”
“沒關系。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阿遙張開嘴,準備一口吃掉這支快要化掉的冰激淩。然而臉頰上“啪叽”一聲響,留下淺淺的指印,冰激淩被打飛出去好遠。
“你在胡說什麽呀!”唐靈叉着腰,義正辭嚴地指着他問。
“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結婚呀!你喜歡他,我也喜歡他。那麽可以你和我結婚、我和他結婚、他和你結婚。”阿遙捂着臉,不知道是該先去追冰激淩,還是該先和唐靈解釋清這件事。
唐靈發現是自己想多了,登時面紅耳赤,轉過身繼續佯裝生氣:“上一個我知道的‘三個人一起結婚’的人,也就是頂格判了兩年吧,到現在還沒放出來!”
身後的阿遙沒了動靜,唐靈心想:這家夥不會是去撿滾到草地上的冰激淩了吧?
她回頭一看,阿遙正踮着腳向山下沙灘的方向眺望。
一艘銀白色的大船從半空搖搖晃晃地降落在沙灘上,一下子就壓毀了“波塞冬”號專屬的停泊港。
“這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船?”阿遙和唐靈向下趕去。
船上下來幾個人,島上的游客們“嗡”地一聲沖了過去。有女游客在大喊:“劉昊然來了!”
唐靈氣喘籲籲地感到時,那艘時空飛船被圍得水洩不通。
鹿記者從人群裏擠出來,一下子擁抱住唐靈:“你告訴過我,2022 年時空旅行就被禁止了,我打算在禁止之前,自己帶隊賺一票。你們瞧我把誰帶來了?”
唐靈的眼前只有竄動的人頭,黑壓壓的一片,歡呼聲此起彼伏,不時有人大喊:“請在我背上簽名!”
阿遙蹲下來,讓唐靈騎在自己脖子上看。
人群最中間,有一名膚色白皙的斯文少年,正十分滿意地拿着簽字筆在各路女游客背上簽名。
鹿記者本打算賺個盆滿缽滿,卻收獲了滿滿一口袋瓜子和貝殼幣。島上的氣氛因為他們的到來而變得火熱,連正在舉行婚禮的蟹人們都趕來觀看瘋狂的游客。
然而時空飛船飛走後,這些游客才知曉自己背上簽的兩個大字是——巴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