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32 章 章

第 32 章

她更想不到這狗崽子投了那麽多次胎,在觀察入微這一點上卻是絲毫沒變,“我,咳,小時候有些口癡,見笑,見笑啊,那個,你究竟記起來了多少?”

虞子珩似乎是信了蕭翎小時候口癡這麽一個磕碜的解釋,又倒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喝完才擡眸看着她道:“你不是神仙嗎,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嗎,那你倒是猜猜看,我究竟記起來了多少?”

猜猜看?

該不會是全部都想起來了吧?

蕭翎臉上的笑容越發維持不下,此刻她極度後悔沒能管住自己這兩條腿,沒事兒翻什麽牆,深更半夜的,難道不應該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睡覺嗎?

見蕭翎神色中閃過那麽一絲慌張,虞子珩在心底哼了聲,有些陰陽怪氣道:“說來還需得謝謝你那一把如夢如醉呢,睡了這麽久竟然全都記起來了,蕭翎。”

蕭翎眉心一跳,直覺他不是在叫現在的自己,便沒應他,只是略顯僵硬地看着他。

果然,下一瞬又聽他道:“這麽巧,我師父叫蕭翎,你也叫蕭翎。”

語氣淡的聽不出情緒,卻叫蕭翎心頭一慌,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了些。

虞子珩竟記起她的名字來了,本來是該慶幸欣喜的事,眼下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須臾,忐忑不安道:“是,是嗎?”

虞子珩點頭道:“嗯,蕭,翎,兩個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呵,那,那是挺巧的哈。”蕭翎又一陣幹笑,努力鎮定下來後,忖了忖指着自己道: “這個小姑娘不也叫蕭翎嗎?沒想到大家還挺有緣分哈。”

蕭翎想自己此刻的笑容準比哭還難看,想起什麽,心頭忽地咯噔一跳,下意識擡手摸向自己的臉,又唰地收了回去。

他剛才說“全部都記起來了,那豈非……

接着,她的猜測便有了明确的解答。

“連容貌都幾乎一樣,确實挺有緣分。”眼見蕭翎連眼神都僵住,虞子珩扯了下嘴角繼續道:“請恕我冒昧,眼下我看着你,竟像看着我師父一樣。”

蕭翎猶如雷擊。

好在他很快又道:“不過,也不是那麽的像,你是個姑娘,可我師父卻是個,男人。”

蕭翎瞬間揪起的心髒重重地摔回去,壓抑地舒了口氣,有氣無力道:“是吧?”

虞子珩沒接腔,靜靜地看着她,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叩擊着石桌,半晌兒才“嗯”了一聲,又問:“如夢如醉,你怎麽會有這種迷香?莫不是從我師父那裏偷學來的?”

既然虞子珩都這麽說了,蕭翎自然順勢道:“啊,差不多算是偷學的,我們神仙到了凡間又沒有法力,做些來防身。”

虞子珩回了個“哦”,不明意味挑了挑一側的眉,須臾輕嗤了一聲,倒不知是幾個意思。

過了許久忽道:“你們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為何忽然之間想通,決定日後做個好人,行善積德?”

确實好奇,那般苦口婆心尚不能撼動他半分,沒道理昏睡了一個多月突然就轉性了。

“為何?”蕭翎便問。

“因為我師父她……”虞子珩忽地頓住,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對面的人,直到她坐立難安,借着倒酒錯開目光,才平淡地補充完後頭的話,“她不在地獄裏,我自然也不能去。”

蕭翎倒酒的手猛地一抖,好在及時控住,未将酒灑出去,之後,她放下酒壺,仰頭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壓了壓驚,問:“你怎麽知道她不在地獄?”

“那一世我犯下的殺孽當比我師父重,我都沒下地獄,沒道理獨獨把她拉下去。”說完卻不給蕭翎回答的機會,自顧道:“況,醒來後我發現與師父間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感應,我知道她就在這世間,只是不知道她身在何方,蕭莊主,你是神仙,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蕭翎硬着頭皮道:“你這麽問是想找到她,然後……宰了她?”

虞子珩輕蔑地嗤了一聲,然後眯了眼搖頭道:“宰了?那豈非太便宜了她?平白受這一千年的苦,你不覺得我應當一點一點從她身上讨回來才好?”

至于怎麽個讨法,他需得琢磨琢磨,從長計議。

對上虞子珩難測的眼神,蕭翎只覺得脊梁骨也跟着一涼,就好像他已穿透表象看到了實質,總覺得他口中的那個“她”,說的根本就是自己。

莫不是什麽時候露餡兒了?可,怎麽會呢?

如今自己這編瞎話的技能分明已經練的爐火純青,幾乎信口就來,外頭那群人可是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曾聽人說,有的人死後因為執念太深故而入不得輪回,便成了孤魂野鬼,不死不滅,一直在這世上飄着,可是這樣?”虞子珩問道。

話題轉換的太快,蕭翎反應了下,讷讷地應道:“啊,是呢。”

虞子珩便又問:“那這一千多年你可曾見過?”

蕭翎頓時叫苦不疊,心道:這狗崽子平日裏總擺着一張臭臉,看起來寡言少語的,怎地求知欲竟比聞晚歌還強,問題如此之多?!

完全不符合他高貴又冷豔的長相和殺人魔的氣質。

見沒見過?

她自己原本就是,你說她見過沒有?

可她不能說。

裝模作樣一番冥思苦想後,蕭翎故作鎮定道:“不,不曾見過。”

可面對虞子珩的注視,這話說出來實在心虛的不行,便又倒了杯酒,轉過身去假裝賞月。

虞子珩低低地“哦”了一聲,未幾又道:“沒見過并不代表沒有,是吧?輪回這麽多次,混沌湯喝了一回又一回,千年前的事我依然記得,連守在輪回池旁煮湯之人見了我都心生恐慌,上一世灌了我幾十碗,最後不還是沒起作用?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說到這裏,他往前傾了傾身體,盯着蕭翎的眼睛問道:“那你再說說,這不死不滅的魂魄,會不會哪天忽然…借屍還了魂?”

借,借屍…還魂…

又是平地一聲炸雷。

蕭翎一口酒噴出老遠,驚悚地拍着胸口咳了老半天。

這接二連三的發問怎麽感覺都在針對她?

是有所察覺,所以故意試探她?

擡手擦了擦下巴,蕭翎忐忑地問:“你,你,你問這些做什麽?”

“哦,沒什麽,純屬好奇。”虞子珩回答道:“以前沒見過神仙,許多話沒處說,也唯恐說出來人家會覺得我神經失常,也只能憋在肚子裏,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能說的清的,我有太多問題想問,還望不吝賜教。”

是這樣?蕭翎驚疑不定地看着對面的人,猶豫片刻問道:“你,真的只是好奇?”

虞子珩嗤了聲,抱着胳膊,雲淡風輕地反問:“不然?”

蕭翎噎住,是啊,不然能是怎樣,就算他有火眼金睛,可以看到她的靈魂,她本來也是個女的,不差不多還是長這小姑娘這樣?

想來也就是自己先入為主、做賊心虛罷了,虞子珩問這些可能真的純粹是好奇使然。

這麽想着便也沒那麽慌張了,連借屍還魂這樣的差點吓得她魂魄出竅的話題,也不結巴了,不慌不忙道:“一如你所說的那樣,有的人死後執念過深,魂魄不入地府,就一直在這世間飄着,卻五識盡喪,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寂和恐慌,其實也不比下地獄幹淨多少,至借屍還魂也有的,只不過少之又少……”

許久過去,對面的人只出神似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岔了眼,總覺得他慣來淡漠的眉宇間像突然生出了一股說不清的憂傷,古怪的很。

但還沒等她細究,虞子珩已經收斂了眸去,低着頭沉默了會兒,問:“飄着的時候怕不怕尋常那些驅鬼辟邪的物件?”

“孤魂野鬼,當然是怕的,少說都能被掀飛到百裏之外去。”所以有許多地方也沒能跟着虞子珩一道進去,然後,蕭翎又慶幸起來,淡淡地笑了下,“好在五識具喪啊,不知痛。”

虞子珩呼吸倏地一沉,須臾,很輕地問道:“那還魂後呢,還怕不怕?”

蕭翎聳了聳肩,“有了這肉身自然就不怕了,與常人無異。”

虞子珩點點頭,似乎輕聲呢喃了句什麽,但蕭翎沒聽清,也沒見他嘴唇動,便當自己聽錯了。

又亂七八糟扯了會兒,蕭翎以困為由起身告辭,虞子珩說了句“稍等”,起身回房,不一會兒又抱着個酒壇子出來,“你這身體好像不耐酒力,即便強行用內力去化解,怕也是裝不下多少,這酒喝起來烈,卻不醉人,你便拿去吧。”

蕭翎原本是無酒不歡的,可此刻看着那酒壇子卻覺得燙手的很,猶豫了許久才忐忑萬分地接過,然後道了謝便迅速翻牆原路返回。

這“閑人止步”裏又同往常一樣靜了下來,但這一次又有些不一樣,以前是靜的令人發慌,如今……

虞子珩看着那兩人高的院牆搖了搖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這個有門不走的毛病便是過了一千年,也仍不見改,有些小習慣,我可是比師父還清楚,再掩飾都是沒用的。”

便是化成灰他也能照樣辨的出來,何況連皮囊都一樣?

有的人死後執念過深,魂魄不入地府,就一直在這世間飄着……

那執念,可是他?

執起酒壺仰頭幹盡,虞子珩努力扯了半天的唇角,才好不容易終于擠出一個笑來,雖然僵硬、別扭又古怪,但勝在真誠。

他不知這一千年裏原來她也并不好過,罷了,他便大方點,既往不咎了。

地宮裏長大的人大都只懂服從命令和殺人,蕭翎不讓大家做殺人的營生後,總得再想辦法謀劃點兒別的出路,那麽多人總不能就窩在地宮裏整日無所事事,睜着眼睛混吃等死。

好在在這世間游蕩千年,見多識廣,加上穆輕鴻留下的金山銀山,十二峰遍地寒霜的時候,山外頭茶樓、酒肆、镖局、武館,各門各業也遍地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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