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可每日等待沈南風的,卻是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表,是囿于會議室裏場場紛雜的決策争議,是飯局上各商場巨頭的爾虞我詐。
他将自己置于時時刻刻需要高度警惕的戰場裏,也日漸煉出百毒不侵刀槍不入的堅硬盔甲。
為人所目睹的是他呼風喚雨的權勢,是年少有為的殊榮,或是狠辣決絕、不近人情的作為,但不被人知曉的是盔甲背後的無數傷疤。
淩晨四點。
突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響徹整棟公寓。
沈南風沉睡的意識迅速恢複,兩三步跨過去一把拉開門,轉身就朝向晚晚的房間奔過去,她的房間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看見已經收拾整齊的床鋪,向晚晚并不在房間裏。
他皺了一下眉頭,飛快跑下樓梯,樓梯口處已經有刺鼻的煳焦味傳來,大步跨進廚房,地板上一片殷紅。
向晚晚舉着鏟子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站在中間。
沈南風只覺得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繼而是震得自己胸口發疼的心跳聲。
他随手拽起向晚晚推出廚房,關掉煤氣,将窗戶打開,迅速處理好災難現場。
站在外面的向晚晚咳了幾聲,可好半天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沈南風板着臉看她,她愣愣地待在那裏一動不動,沈南風上前一步将她手裏的鏟子奪過來丢掉。
她手臂上濺了很多的油點,皮膚有一點點發紅,除了這個以外,看上去倒也沒有別的損傷。
他看了看渾身髒兮兮的向晚晚沒有說話。
之後,他反手拖着她進了浴室,算不上譴責但語氣裏還是有些壓制不住的怒火:“晚晚,搞不定的事情不要逞強,你長這麽大,還需要我再跟你強調起火的危險性嗎?”
向晚晚紅着眼睛,幾乎快要哭出來:“對不起啊,我又惹麻煩了……因為你昨晚喝多了,今天一大早還要去忙,我就想着早點起來幫你做個早餐,今天确實是個意外。”
她其實也并非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小姐,今天的事情确實是出了一點意外。
她打了火,往鍋裏倒油的時候想着沈南風的事情,一時間有些走神,手肘撞到了鍋把手,油撒了出來,伸手去扶鍋的時候忘記了另一只手裏頗有重量的小油桶,手臂一歪油倒在竈臺上,有離得近的油點被火引燃。
她擔心火勢蔓延發生危險,一時慌亂去接水的時候又撞到身後剛剛打開的番茄醬,導致現場更加混亂。
“向晚晚,你能搞清楚狀況嗎?這不是惹不惹麻煩的事情,你再怎麽惹麻煩我都可以幫你收尾,但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我得确保你時時刻刻都能完好無缺地站在我面前!”
沈南風氣急,控制不住提升的音量。
向晚晚這會兒才感覺到肩頭的涼意,一低頭看見自己的睡衣已經被解開一半,沈南風手裏還拽着她衣領的一角,她後知後覺輕呼一聲,雙手護胸後退:“沈南風!”
沈南風本就怒火未消,不在狀态的她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也就算了,眼下竟然還用這種看待流氓一樣的眼神看他,沈南風覺得這個“狀況大王”簡直不可理喻。
他将她從廚房拖過來的時候只是想着要她清理下身上的污漬,結果一直到她進了浴室整個人還是呆呆走神一動不動的樣子,他想到廚房地板上的紅色液體,雖說不像是受傷所致,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索性動手幫她脫衣服,卻沒有想到回過神來的向晚晚一副他占她便宜的樣子。
“你回頭照照鏡子,現在髒兮兮的,跟大街上的乞丐有什麽兩樣,你覺得我對乞丐會有別的興趣?”
“對普通的乞丐是不會有興趣,但是對我這種跟在你身後十七年的乞丐就不一定了。”向晚晚一邊說一邊紅着臉将他推出去。
浴室裏嘩啦嘩啦響起的水聲将向晚晚狂跳的心跳聲完全遮掉。
沈南風朝浴室方向看了一眼,關掉手機的鬧鐘,折騰這麽半天已經快要到他原定的起床時間了,屏幕上是秘書發過來的當天日程安排。
他瞥了一眼,将手機丢在床上開始換衣服。
沒有幾分鐘有電話打進來,他套上襯衫按下接聽鍵:“你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你最好不要插手。”
“昨天晚上的酒局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出面也攔不住我爸他們,對于我爸來說,這件事情不僅僅關系到公司的利益,更關系到他唯一女兒的幸福,關于我爸護女狂魔的事情你應該也聽說過。”
昨天晚上,趙思勤約了沈南風和趙氏其他幾個生意夥伴組了一場飯局,因為在意沈志恒錄音文件的事情,沈南風并沒有拒絕。
不過他一早就猜透了趙思勤的心思。
都說“酒後吐真言”,試探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酒場上,醉了的人往往會降低甚至喪失平日裏的高度警惕,暴露出最原本的真實模樣。
趙思勤明顯是打着這樣的算盤,整個過程裏一桌子人默契地繞着沈南風輪番勸酒,中途趙佳晴實在看不下去,明裏暗裏阻止過趙思勤,但都無濟于事。
沈南風知道,趙佳晴已經向父親完全說明了與自己的關系,而趙思勤也覺得女兒動了真心思,所以才決意試探。
既然已經決定兵行險招,沈南風邃了趙思勤的願,将遞過來的酒通通喝下。趙思勤并沒有察覺異常,這才對沈南風稍稍放下了戒心。
電話那端有人喊“佳晴姐,可以過去化妝了”。
趙佳晴遠遠地應了聲,繼續對着電話說:“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這一點上我确實是在替你考慮,要讓我爸完全信任我們的關系沒有那麽容易,所以那件事情你得盡快做決定了。”
沈南風面無表情地挂斷電話,看着剛從浴室走出來的向晚晚抱着一堆髒衣服朝陽臺走過去。
她的頭發濕漉漉地在頭頂盤成一個小團,有水珠順着耳朵流在脖子上,身後已經被水氲濕一片。
他走過去用一條大浴巾從身後将她整個人裹住放在沙發上。
向晚晚被沈南風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臉紅:“我……衣服還沒洗。”
“等會兒再洗。”沈南風淡淡地開口,手上的力度并未減少半分。
“我們……你不是說對乞丐不感興趣嗎……”向晚晚支支吾吾,沈南風很少用這種眼神看她。
怎麽形容呢,深邃的雙眸裏帶有很認真的占有欲,向晚晚覺得有些難為情。
他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在她身邊坐下來,将她頭上的小團子解開,然後用浴巾裹住她的腦袋反複揉了揉,接着吹風機嗡嗡的聲音散開。
她的頭發又長又軟,纏繞在他手掌裏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他頗為耐心地一點點幫她吹幹頭發,吹風機的噪音下她聽見他近在耳邊的呼吸聲,尚且殘存着昨夜輕微的酒氣。
她固執地擡頭看他。
那張臉如同精巧雕琢過,硬朗裏透着溫潤,他的頭發有些軟,低頭的時候有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這一刻的眼睛裏像住着億萬光年之外的星星,襯得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涼涼的細碎光芒。
向晚晚眼睛一閉,直起身子貼上他薄薄的嘴唇。
沈南風有片刻的驚詫。
接着,吹風機的聲音驟然停止,整個世界歸于沉寂。
向晚晚害羞地收手,下一秒沈南風的手臂卻環上她的腰,将她整個人提到他面前然後俯下身吻住她,他閉上眼睛的樣子很是溫柔動情。
他良久才松開她,眼裏有淡淡的霧氣。
直到沈南風離開很久,向晚晚都還覺得空氣裏有甜甜的味道。
下午的時候,媽媽打電話過來說謝宜去家裏了,向晚晚哼着小曲兒心情正好,換好鞋叫了一輛車就回去。
進門見謝宜正和易清行打鬧着,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向媽笑得正開心,向晚晚只覺得全世界都是粉紅色的泡泡,随口調侃:“你們倆打情罵俏怎麽還跑到我家裏來了?”
她倒沒怎麽注意謝宜竟然紅了臉,易清行略顯尴尬地收了手朝她笑笑。
“向晚晚你還好意思說?你看看這都幾月份了?”謝宜把手機屏幕對着向晚晚,強行轉移話題,“放暑假了,暑假!你竟然還賴在沈南風那裏,你把阿姨和向叔叔丢在家裏是打算怎麽着啊?還是不是親閨女了?”
“小謝子,你就承認你羨慕嫉妒恨的小情緒吧!”向晚晚親昵地摟着向媽一臉得意,“老實交代,是不是也想住你那個小洋男朋友那兒去啊?當心你爸媽打斷你的腿!”
“小宜啊,晚晚之前跟我說你交了一個外國男朋友,哪天帶回來阿姨幫你把把關,到底不是咱們這邊的人,不知根知底的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