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鮮粥
白榆吃得雙眼笑眯眯的, 嘴角不受控地往上揚。
白老太把孫女的模樣看在眼裏,沒說什麽,站起來走到電視機櫃子拿出“江家子弟評選”的本子, 然後走回來開始記錄。
今天她一天都沒有閑着,而是到處打聽江家幾兄弟的情況。
這不, 還不到一天的功夫, 她就打聽到了不少東西。
“先說說四房的小六江武, ”白老太按照順序一邊記錄一邊道,“他上面有個雙胞胎哥哥,下面有個小五歲的弟弟, 性格沒他哥那麽穩重,小時候比較淘氣,長大後性格也比較跳脫,但目前為止也沒有鬧出什麽不光彩的事情。”
白榆對奶奶的打聽能力嘆為觀止,一邊聽得滋滋有味,一邊又拿起一竄荔枝吃得津津有味。
“江武他媽據說不大愛做家務活, 也不愛管事,性格還跟當姑娘時一樣大大咧咧,這種性子當媳婦或許不夠好, 當婆婆卻很好, 當婆婆的要是什麽都想管, 這家肯定和諧不了。”
白老太說得頭頭是道。
當年她一發現自己跟大兒媳合不來,立即就去和小兒子一起住, 後來小兒子娶了媳婦, 她也在小兒媳進門第二天就把管家之權讓了出去, 平時就只管幫忙帶帶孫子孫女,小兒媳看她凡事不插手, 反過來也更孝敬她這個婆婆。
對于這點,白榆很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婁秀英表面看着溫和大度,內裏卻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上輩子她嫁到江家去,婁秀英連她吃什麽穿什麽都要指手畫腳,稍不合她的意就要被訓一頓。
有婁秀英這麽個後婆婆,誰嫁給江凱誰倒黴。
排行第七的江晨是出了名的風雲才子,身邊愛慕者衆多,白老太嫌棄他身邊蝴蝶蜜蜂太多了,誘惑太大。
排行第八的江震身邊倒沒什麽花花蝴蝶,可他性格沖動,且沒什麽突出的才華,白老太覺得他太平庸配不上孫女。
排行第九的江謹戴着眼鏡,性格倒是很斯文,人看着也是一臉的聰明相,可他什麽都聽他媽的。
一番分析下來,幾個小夥子都不太盡人意,反而是江武脫穎而出,成為了最佳人選。
白榆抿着唇,沒吭聲。
其實除去自己對江武沒感覺這一項,他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可如果自己和他在一起,他和陳盈這輩子就沒辦法在一起了。
他們兩人雖然只結婚了半年就分開,可當初他們兩人好的時候,就跟個連體嬰一樣,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一起,後來兩人雖然沒複婚,但江武一直在暗中照顧陳盈這個前妻,很難說他和陳盈這輩子不會發生點什麽。
更何況他跟陳盈好成那樣都沒能白頭到老,她擔心換成自己沒半年就會被離婚了,她對婚姻雖然沒什麽期待,但也不想不到半年就離婚,要那樣的話,還不如不結呢。
這麽想來,江武也不是個完美的人選。
就在胡思亂想時,就聽她奶奶話音一轉道:“除了江武,江霖那孩子也不錯。”
白榆:“?”
白老太裝作沒看到孫女的驚訝,繼續道:“江霖年紀是比你大了不少,可年紀大也有大的好處,年紀大一點懂得疼人。”
白榆:“??”
上次您可不是這麽說的,上次您明明說年紀大有代溝,老了還需要人照顧。
白老太:“江霖最不好的便是他是江凱的親哥,之前我和你爸就是覺得這點不好才把他給排除在選項之外,可今天看到他給你寄了這麽多廣城的特産,這說明他心裏有你。”
“唰”的下,白榆的臉跟煮熟的蝦一樣紅透了:“不、不是那樣的,江霖哥他應該只是想感謝我之前給他做了吃食。”
白老太捏了捏孫女紅得欲滴血的臉蛋,笑道:“那也說明他知恩圖報,選男人不是看他有什麽,也不是看他說了什麽,而是要看他做了什麽。”
“當年你爺爺窮得差點連飯都吃不起,可他還是跟人借錢把我從人販子手裏買了下來,後來全國舉行鬥地主,你爺爺為了護住我,數次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再後來白家得到了江家的扶住日子好了起來,好多人勸說你爺爺休了我再娶一個,你爺爺把那些人都趕了出去,說這輩子只會有我一個妻子。”
說到這,白老太眼眶紅了。
她出生于地主之家,只是她親娘在她剛出生不久就病逝了,後娘一進門就把她當成眼中釘,後來家裏的資産被她爹全部敗光了,後娘把她賣給人販子後和情夫私奔了,當年要不是丈夫把她從人販子手中買了下來,她還不知道會落在什麽人手裏,說不定早就沒命了。
嫁到白家後,丈夫寵她愛她,最艱難時,他用生命護住她,發達後,他也沒有輕賤于她,所以丈夫去世時她萬念俱灰,當時恨不得跟他一起去了。
白老太頭發早已全白了,但五官輪廓依然清晰挺拔,可見年輕時是個大美人。
白榆只在照片上見過爺爺,這也是她第一次聽奶奶和爺爺的故事,不由跟着被感動得眼眶通紅。
她握住奶奶的手,身子輕輕靠了過去:“爺爺對您真好。”
白老太點頭:“你爺爺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你呢,好好考慮眼前的情況,男人最重要是要有擔當,要心裏有你,那種心裏沒你的,再好也沒用。”
白榆心裏很亂,但還是乖巧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奶奶。”
夜深人靜。
白榆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上,聽着窗外的蟲鳴聲,心裏想着奶奶之前說的話。
江霖心裏有她?
白榆回想着這些日子來的點點滴滴:江霖幫她打了江凱,江霖把棗糕讓給她,幫她找來了很多學習資料,還幫她教訓了那個敗壞她名聲的陳幹事,還有那麽多從廣城寄來的特産……
這不想不知道,一想才知道原來江霖為她做了這麽多事情!
可這樣就能證明江霖心裏有她?
白榆搖了搖頭。
江霖這人雖然冷漠寡言,對人永遠t一副疏遠的樣子,可江老爺子把他教養得很好,很難說他幫自己不是出自于教養。
至于上輩子……
白榆努力想了想,上輩子兩人相處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都有其他人在旁邊,要從那些零零碎碎裏頭拼湊出一絲半點暧昧,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時候在大院裏,江霖就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他長得好看,還聰明懂事,他從不像院子其他男孩子那樣打架鬥毆,更不會像泥猴子一樣,弄得滿身泥巴。
他永遠都是幹幹淨淨的,身上帶着一股疏離的氣質,讓人不敢靠近他,每一次她去江家找江凱玩,只敢遠遠看一眼這個漂亮的小哥哥。
江霖和江凱雖然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兩人長得并不是很相似,江霖除了一雙眼睛長得像江奶奶,其他五官像極了他們的母親羅女士。
她沒見過羅女士,上輩子她只在照片上見過一回,不過只一眼就驚為天人,那是個有着一頭海藻般長發的女人,五官精致如同雕刻般,就是眼睛看着有些憂郁,明明在笑,可莫名的讓人覺得她不開心。
小時候她還奇怪為什麽江霖跟婁秀英不親,等後來她嫁到江家才明白,婁秀英對人的好都是有目的的,而且十分擅長做表面功夫,還是江霖聰明,從小就識破了婁秀英的真面目。
再後來大家慢慢長大了,江霖一畢業就進了軍隊,兩三年才回一次家,他跟家裏的關系越來越疏遠,仿佛江凱他們一家四口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個毫不相幹的外人。
在她和江凱結婚時,江霖特意從軍隊請假回來,還給她送了一只成色十分漂亮的镯子,她雖然不太懂玉這東西,可一看就知道那镯子價值不菲,她當下就想開口拒絕。
江霖當時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說那是他媽留給兒媳婦的,讓她收下,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媽是他們的親媽,而不是婁秀英,江霖把镯子給她後轉身就想走人,她卻拉着他的衣服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她問他怎麽不把镯子留給自己的妻子。
當時江霖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就在她想撒腿跑人時,江霖開口了,他說什麽來着?
記憶中斷,白榆拿手敲了敲腦袋,跟敲不中用的電視機一樣,努力回想着當時的情景,敲了幾下,還真讓她給想起來了。
江霖當時輕笑了一下,說道“用不上。”
用!不!上!
上輩子白榆沒覺得這三個字有問題,只以為當時他沒有對象,又一心報效祖國,不知道何時會結婚才說用不上,後來他在海戰中犧牲,英年早逝,這事情也就被她給忘記了。
現在想來,其實他當時就打定主意一輩子不結婚。
那他為什麽不想結婚呢?
真的如江又涵說的那樣是為了那位姓溫的女同志嗎?
還是另有隐情?
“啪”的一聲。
白榆用力拍死胳膊上的蚊子,蚊子血濺當場。
她起床去廚房洗了胳膊,回來倒頭就睡。
江霖是不是為了那女人才不結婚,她就是想破頭也沒有用。
是不是,只有問過江霖本人才知道。
**
天剛蒙蒙亮,窗外的麻雀撲騰着翅膀,叽叽喳喳打破了大院的寧靜。
白榆伸了個懶腰,昨晚做了一夜的夢,夢裏她好像一直在奔跑,這會兒感覺比不睡前還要疲憊。
她從床上坐起來,慢慢走到穿衣鏡前面一看,長密的眼睫下果然是掩不住的青色。
為了不讓奶奶擔心,她挑了前幾天才穿過的紅裙子,明豔的顏色一襯托,氣色頓時好看了不少。
洗漱好後,她走進廚房,只見蔬菜肉蛋等早已經洗幹淨,這會兒正整整齊齊擺在桌臺上,為了讓奶奶多睡一會兒,她把做早飯的活兒攬了過來,奶奶擔心她太累,所以每天晚上都會把第二天要做的東西給提前準備好。
白榆淘米開始煮粥,她爸昨晚帶了些鮮蝦回來,她準備做個海鮮粥,江霖昨天寄過來的幹貝也正好派上用場。
趁着粥在熬時,她往棒子面裏頭加入适量的白面和紅薯面,然後加水和面,等面抱團後再分成一個個的小劑子,用擀面杖擀薄後下鍋去烙。
烙棒子面餅看似簡單,可要擀成形又不碎,其實很考驗功夫,不過對白榆來說并不難。
不一會兒,一張張黃橙橙的棒子面餅就做好了,她拿起一張咬了一口,清脆可口,等會兒抹上醬和土豆絲會更好吃。
做好棒子面餅後,她又手腳利落把土豆絲切成大小均勻的細絲,洗掉多餘的澱粉後過水焯一遍,再用涼水鍋一遍,然後和蔥蒜青椒紅椒一起下鍋爆炒,裝盤前沿鍋邊淋入一些白醋,一盤酸辣土豆絲就做好了。
等酸辣土豆絲做好,粥米也剛好熬得粘稠軟糯,她把火弄小,用小火煨着,接着拿起長勺舀了舀粥底,幹貝和鹹鴨蛋黃已經被炖爛了,散發出濃郁的香味。
她另起一個小鍋,把蝦頭丢進去熬紅油,不一會兒蝦頭油就散發出霸道的香氣。
蔡春蘭頂着雞窩頭打着哈欠一腳剛踏進廚房,就聞到了從隔壁飄過來的香氣,她渾身一個激靈,沖上去“砰”的一聲把窗子給關上。
好險!
差點就讓香氣飄進家裏來。
這白家咋回事,一大早的弄得那麽香,還讓不讓其他人吃飯了?
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
白榆不知道自己給蔡嬸子帶來這麽大的心理陰影,她把熬好的蝦頭油倒進粥裏頭,攪拌了幾下後把蝦身也丢進去,很快整個廚房就滿溢着放肆的香氣。
白老太和白飛鵬母子兩人一走出房間就聞到了這撲鼻而來的香氣,不由精神一震。
兩人走到客廳,便看到飯桌上放着黃橙橙的棒子面餅,一盤青紅相間的土豆絲,還有一鍋熱氣騰騰的海鮮粥。
白飛鵬感覺自己的胃口都被勾了起來,自從那天和妻子說開後,他們夫妻兩人再次陷入了冷戰,這幾天他都打地鋪在地上睡,睡得他腰酸背痛,連吃飯都沒胃口。
洗漱後,一家子坐下來吃早飯。
白家經濟雖然還算可以,但一來幹貝難得,二來太貴,所以平時也不會買來煲湯或者煮粥,這會兒兩母子吸溜了一口,鮮蝦混合了鹹蛋黃以及幹貝的豐富口感在舌尖綻放開來,鮮得讓人差點把舌頭都給吃下去。
一口海鮮粥,再用棒子面餅包着酸辣土豆絲,咬上一口,嘎嘣脆,酸辣的口感伴着香脆的口感,簡簡單單的食材,加在一起,真是比山珍海味還好吃。
白飛鵬稱贊:“榆榆這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我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
白老太看了白榆一眼,話中有話道:“我覺得這粥是加了幹貝才會這麽鮮。”
白飛鵬不知道江霖寄特産過來的事情,點頭道:“沒想到這幹貝小小的一粒,煮成粥味道這麽好。”
白榆知道奶奶在暗示什麽,但她裝作沒聽懂,吃完早飯就騎着自行車出門了。
路過國營飯店時,服務員大姐把剛蒸好的棗糕擺到門口來賣,香氣蔓延在空氣裏,讓路過的人差點口水都流了一地。
白榆肚子不餓,可想起上次江霖把棗糕讓給她的事情,她下意識就把自行車停了下來。
服務員大姐看到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你就是上次買不到棗糕急得快哭的那個女同志?”
白榆:“……”
我不是,我沒有,大姐你別胡說。
服務員大姐卻仿佛沒看出她的尴尬,繼續問道:“你對象呢?就是那個笑起來比棗糕還誘人的男同志?”
白榆怔了下,很快明白過來她說的人是江霖,臉微微發熱道:“你誤會了,他不是我對象。”
服務員大姐啧啧了兩聲:“不是你對象還願意把那麽好吃的棗糕分給你,那男同志對你可真好!他有對象沒有?”
白榆搖頭:“沒有。”
服務員大姐繼續八卦問道:“那你有對象嗎?”
白榆再次搖頭:“也沒有。”
服務員大姐一下子來了精神:“他沒對象,你也沒對象,這不是正好湊一對嗎?大姐跟你說,好男人就跟這棗糕一樣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得快狠準買下來,要不然很容易被其他人給搶走的!”
白榆覺得服務員大姐對棗糕真是愛得很深沉,三句不離棗糕。
她朝周圍看了一眼,看周圍人買了棗糕就匆匆離去,這才小聲道:“可……要是他的家人不好相處呢?”
服務員大姐切了兩塊棗糕遞給客人:“t不好相處?不好相處就對了,公婆又不是你爹媽,就是跟父母天天生活在一起都會鬧矛盾,再說了你是嫁給這男人,不是嫁給他家人,男人能不能護住你才是最重要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爸和奶奶覺得江霖最不好的一點便是他是江凱的親哥,她跟江凱處過對象,若真跟江霖在一起,情況會很尴尬,加上她也不想再叫婁秀英這個後婆婆為媽,所以一直下不了決心。
這會兒服務員大姐卻點醒了她,江霖和江凱不一樣。
江凱把婁秀英當作親媽,可江霖沒有,他到現在都只叫婁秀英阿姨,如果她選擇了江霖,她也可以不用改口。
另外江霖能力出衆,別說婁秀英拿他沒辦法,就是他爸江啓邦也不能左右他的決定,以他的能力和性格,肯定能護住她。
最重要的是,他在瓊州島的海軍部隊,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回京城,如果跟他在一起,以他的級別,她是可以随軍跟着去瓊州島。
這樣一來,她不僅可以不用跟江家人見面,連她媽都可以避開了。
白榆越想越覺得江霖這個選擇不錯。
想到這,她對服務員大姐點頭道:“大姐你說得沒錯,麻煩你幫我切兩塊棗糕,我要帶走。”
服務員大姐看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十分滿意,一高興便給她切了兩塊比別人都要大的棗糕:“以後在一起了,記得帶那位男同志一起來買棗糕。”
白榆紅着臉笑了笑,卻沒應這話。
因為在她做最後決定之前,她還有一件事情要辦。
兩塊棗糕兩毛兩分錢,付了錢和糧票後,她把棗糕往前面的籃子一方,然後蹬着自行車快速來到單位。
林向雪長了個狗鼻子,白榆一踏進辦公室,她一雙眼睛頓時就亮得跟小狗子一樣:“白榆,你手裏提着什麽東西?我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白榆對上她的眼睛,差點沒笑出來,走過去把棗糕放在她辦公桌前道:“棗糕,你喜歡都拿去吃,就是我現在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忙。”
林向雪聽到棗糕兩個字,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絲毫不客氣拿起一塊就吃了起來:“什麽事情,你說就是了,你我是什麽關系,還這麽客氣幹嘛?”
棗糕軟糯清甜,一口咬下去,滿滿的紅棗香味,真是香得不行。
白榆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去瓊州島,不知道你爺爺那邊有沒有辦法幫我過去?”
這年頭出行非常不方便,需要各種證明,介紹信、工作單位證明,有了這些證明才能買火車票和住賓館,要不然寸步難行。
尤其她要去的是海軍基地,那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去的地方,所以她才不得不求助林向雪的幫忙。
林向雪雙頰吃得鼓鼓的,奇怪看着她:“去瓊州島?你去瓊州島幹什麽?”
白榆雙頰紅了,如染了胭脂般:“我……已經想好要選誰了,只是在做最後決定之前,我想親自去問問他的意見。”
林向雪怔住了,下一刻差點被棗糕給噎死,好不容把棗糕給吞下去,她激動得雙頰比白榆還要紅:“我的天啊,你的意思是你要選擇你前未……嗚嗚……”
後面的話沒成功全部轉成了嗚嗚聲。
原來是白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可不想事情還沒做就鬧到整個單位的人都知道。
人言可畏四個字,無論放在哪裏都适合。
林向雪嘴巴被捂着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一個勁地表明自己不會亂說話,白榆這才松開她。
林向雪嘴巴得到了解放,可激動一點也沒有減少,她學着白榆壓低聲音小聲問道:“你真的決定好了?你真的要選擇你前未婚夫他親哥?”
白榆看着她比自己還激動的樣子,總覺得她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想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那為什麽放着最好的不要,反而要從一群歪果裂棗裏頭去糾結。”
她沒說江武他們是歪果裂棗,她說的是江凱。
林向雪狠狠點頭:“就是這個理,我之前不就是這麽跟你說的嗎,可你那會兒愣是沒拐過彎來,現在好了,你終于明白過來!我突然想到,你們兩人都長得那麽好看,以後你們的孩子肯定會很好看!”
“……”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卻連孩子好不好看都想到了。
白榆嘴巴抽了抽,再次問道:“我剛才說的事,你能辦成嗎?”
林向雪這才想起她剛才想讓自己幫忙的話,想了想道:“這事我沒辦法馬上給你回複,我得回去問過我爺爺才知道。”
白榆點點頭:“嗯,那就麻煩你了。”
林向雪還是有些不解:“你非得大老遠跑過去問嗎,難道就不能寫封信或者打電話問他?”
白榆沒辦法告訴她上輩子江霖為了另外一個女人不結婚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辭道:“你知道我跟他弟弟處過對象,所以我想當面問他,看看他的反應。”
林向雪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但一想到她的情況也表示能理解:“我回去就問我爺爺,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
下班後,白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郵政局。
她原本想打份電報給江霖,告訴他自己要過去瓊州島的事情,但人沒到郵政局她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以江霖的性格,他若是知道她要一個人過去瓊州島,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但人來都來了,不說點什麽好像也挺虧的。
那說點什麽好呢,說謝謝他送的荔枝和特産?
好像又有點太客氣了,他之前說過讓她不用那麽客氣。
白榆站在郵政局門前想了又想,直到郵政局準備關門下班了,她這才匆匆進去。
“你好同志,我想打份電報。”
“想發什麽?”
要不是白榆是個女同志,又長得很漂亮,負責發電報的女同志聽到這話差點就對她翻白眼了。
因為她剛才就看到白榆站在郵政局外面,可遲遲就沒進來,偏偏她現在急着要下班了,她才來打電報,這不是招人恨嗎?
她今天特意穿了剛做的新衣服,準備和對象去約會呢,現在才來發電報,真是耽誤人。
白榆不知道自己被人吐槽了,臉微微發熱道:“正文我想打‘江霖哥,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女同志聽到這話,看了她一眼:“就這些?”
白榆總覺得她那一眼別有深意,臉頓時燒得更厲害了:“對,就這些。”
女同志又看了一眼白榆白裏透紅的臉,心裏羨慕得不行,她想着她的皮膚要是有白榆一半好,她對象肯定會更喜歡她。
想到對象,她又迫不及待了起來,她今天這身新衣服就是特意為對象做的,不知道等會兒看到自己他會不會誇她好看呢。
這樣一心兩用,女同志沒發現自己打錯了一個字。
因為急着要下班,所以打好後她也沒有再複查一遍,收了錢就急急收拾東西走人了。
這年代,電報正文一個字要三分半錢,地址一個字要兩分半,白榆正文加地址總共有25個字,就這麽一份電報就花了快九毛錢。
而一封信的郵費才八分錢,跟寫信比起來,真是太貴了。
好在這種奢侈的事情偶爾才做一回。
一回到軍區大院,白榆被一早等候在門口的江又涵給攔下了。
“白榆,我媽想請你今晚去我家吃飯。”
白榆直接拒絕:“不去。”
要是換做平時,江又涵早發脾氣了,可現在只能壓着怒火:“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白榆你怎麽可以翻臉無情,說變心就變心,你不知道我五哥昨晚有多慘!”
白榆翻了個白眼:“沒文化少用成語,那樣會顯得你更像個文盲,丢人現眼!”
江又涵氣得想吐血:“……”
白榆本想直接走人,但想了想又問道:“你五哥真的很慘?”
江又涵以為她還餘情未了,便把昨晚白榆走後的事情倒豆子一般全部倒出來:“昨晚你走後,我五哥被爺爺用硯臺砸破了腦袋,流了好多血,現在還在家裏躺着,我爺爺還說要把我五哥丢到大西北的部隊去,你之前那麽喜歡我五哥,你就幫他去跟我爺爺求求情吧。”
白榆眼睛亮了:還有這種好事?
早知道江凱會被砸破腦袋,她昨晚就應該晚一點再走。
還有要被丢到大西北部隊去,真是太棒了!
上輩子江凱沒有丢了進修機會,更沒有被丢去大西北部隊,他一路往上爬,如開了挂一般,在她生病時,他已經是某重要部門的一把手。
這輩子t,她倒要看看她還怎麽成為人上人!
聽到江凱這麽慘,白榆心裏比三伏天吃了冰鎮西瓜還要爽。
故事聽完了,她也準備回去吃飯:“聽到你五哥這麽慘,我就放心了,我現在回去吃飯了,你要是再攔着我,我就把你有對象的事情說出去。”
“你……!!!”
江又涵氣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差點被她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給氣炸了。
偏偏她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再氣也只能憋着。
回到家裏,就見奶奶一臉悠閑地坐在沙發上,廚房卻傳來做菜的聲響。
白榆放下東西,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奶奶,誰在裏頭?”
白老太:“你媽,她說今晚的飯她來做。”
白榆挑了挑眉,沒作聲。
很快,秦正茵就把一桌飯菜做好了。
白榆走過去一看,一盆紅燒五花肉,一盤梅菜扣肉,一份小青菜,和一蛋花湯。
不過那紅燒五花肉和梅菜扣肉一看就是飯堂做的。
看到白榆,秦正茵露出溫柔的笑容:“媽媽記得你最愛喝蛋花湯,媽媽已經給你舀好了,快過來趁熱喝。”
看她媽一臉殷勤讨好的樣子,白榆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而且她一點都不愛喝蛋花湯。
她媽不會做長壽面,因此每年她過生日便随便給她做一份蛋花湯,以前她覺得那蛋花湯是她媽親手為她做的,裏頭充滿了母愛,才會傻乎乎對她媽說她很喜歡喝。
不過這會兒奶奶和她爸正看着她,她便什麽都沒說,坐下端起蛋花湯便喝了起來。
秦正茵見狀,嘴角抿了抿。
看白榆喝完湯,她立即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豬蹄過去:“我記得你小時候老纏着要吃豬蹄,來,最大這塊給你。”
白榆這次沒有接,淡淡道:“我自己夾就可以。”
她還是之前的态度,她媽跟他爸要不要離婚,她媽要不要回來住,她都不會幹預。
可她媽想把她當成扮演“賢妻良母”的工具,那抱歉,她沒興趣配合。
秦正茵夾着豬蹄的手怔在半空,臉上露出一抹難過的神色,但很快又擠出笑容溫柔道:“好好,那你自己夾,這一塊……”
“我吃,我喜歡吃豬蹄。”
白飛鵬把碗遞過去,接住妻子手裏那塊尴尬停在半空的豬蹄。
秦正茵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
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其樂融融的樣子。
白榆冷眼看着。
她總覺得她媽在醞釀什麽大事。
不急,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
她且等着。
**
江霖是在第二天傍晚收到了白榆發過來的電報。
看到電報上白榆的名字,他怔了下,腦海也想起那晚爺爺說的話。
“榆榆跟江凱分手了,準備在你們兄弟幾人中挑選一個當對象。”
莫名的,他的心好像被什麽撓了下,有些癢。
葛大川看他拿着電報好久都沒打開來看,不由好奇問道:“江副團,是誰給你發的電報,你怎麽不打開來看?”
江霖這才回過神來,聲音輕淡:“小孩兒。”
葛大川自動理解為江霖的女兒給他打的電報,摸了摸鼻子道:“你跟你女兒的感情真好,這才分開多久就發電報過來。”
不過這養女兒也太費錢了吧,上次才花了二十三元買了那麽多特産,現在聯系不寫信,居然發電報。
啧啧,還好他沒有女兒,要不然可真養不起。
江霖看了他一眼,這才打開電報信封,從裏頭拿出電報。
只見上面簡單打着一行字:江霖哥,你真是個善解人衣的人。
“???”
江霖英俊的面孔生平第二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他想了好久,還是不太明白白榆這是想表達什麽。
他也想過有可能是郵政局打錯字了,但想想何種可能性又不是很大。
因為一般情況下,電報打好後郵政局會讓發報人親自再确認一次,白榆是認識字的,因此她應該有看到電報上的字才對。
所以如果是郵政局打錯了,她應該會當場指出來。
可如果不是打錯字,那她想表達什麽?
葛大川看他打開電報又怔愣了好久,納悶得很:“江副團,你家小孩說啥了,沒事吧?”
江霖:“沒事,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對象跟你說……”
葛大川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等不及了:“跟我說什麽?”
江霖搖搖頭:“算了,當我沒問過,你又沒有對象。”
葛大川猛地被插了一刀:“……???”
直到江霖走出去好遠,葛大川才憤憤不平地反應過來。
不帶這樣的!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對他進行人身攻擊?!
是他不想有對象嗎?
不是,明明是媒婆們不肯免費給他介紹對象啊!!!
夜深了。
江霖放下手裏的文件,捏了捏發脹的鼻梁,突然又想起傍晚收到的電報。
他從抽屜拿出來再次盯着上面的字看。
“善解人衣。”
就在這時,辦公室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放下電報:“進來。”
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白榆身穿一件超級大的男式白襯衫走了進來。
他捏緊了手裏的電報:“瑜瑜,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榆臉紅紅的:“江霖哥,他們說你特別善解人衣,我這衣服的扣子解不開,你能幫幫我嗎?”
江霖:“……”
白榆就站在那裏,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長密又卷翹,此時像小狗崽一樣巴巴看着他。
時間定格了幾秒。
江霖眼眸晦暗:“瑜瑜,你知道你這樣說意味着什麽嗎?”
白榆眨了眨眼睛:“知道啊,不就意味着讓江霖哥幫我解開衣服扣子嗎?不過我只讓江霖哥一個人幫我解衣服。”
“轟”的一聲。
江霖感覺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轟然倒下。
他站起來,朝白榆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她面前,眼眸垂下,聲音沙啞:“你确定?”
白榆仰頭看他:“确定,江霖哥快幫我。”
江霖喉結滾了滾。
就在他擡手朝她的扣子伸過去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他回身拿起電話,那頭頓時傳來江老爺子的罵聲:“臭小子,你什麽時候改當畜生了?”
江霖吓了一跳,猛地睜開眼睛,醒了。
醒來後,他躺在床上好半天沒動,腦海裏一直回響着夢裏老爺子那句話——
“你什麽時候改當畜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