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脈謠第 21 章 羊肉馍

穎王眯着眼,想起當年修皇陵的時候,混在采買裏面偷偷回的那一趟京城,想起那猴精的小瓦匠帶着他在坊市間竄來竄去,循着香味找到的這樣一家酒肆,當年的自己,看着油乎乎的羊肉,黑乎乎的炊餅,發現連碗筷都沒有,呆在當場,不知如何下嘴,而那個小瓦匠笑得那樣壞,伸出那雙靈巧無雙卻實在不算幹淨的小手,撕了餅,沾了湯,夾上肉,吃得噴香,對他說,你不吃,我就都吃啦。

他實在是被她的吃相誘惑,捏着鼻子準備賭上一把,結果裏面的蔥油呲出來,微鹹,濃香,他愣在當場,那表情定然如剛才的申屠岩一般,驚嘆得有些愣吧。

“是個朋友帶我來的。”

穎王笑得溫潤,眼睛卻沒在對面的申屠岩身上聚焦。

“朋友?”申屠岩羊肉馍就酒賽過活神仙,“後來呢?”

“後來呀,”穎王給自己斟上一碗酒,優雅地輕抿了一口,“後來我把她睡了。”

申屠岩嘴裏叼着餅,再也無法從臉上驅走呆滞的表情。

“你怎麽認識阿琢的?”穎王嚼着餅優雅地問他。

申屠岩狼吞虎咽的動作倏然放慢了許多,簡直像是噎住了。停了半天,才又嚼了兩下:“你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能逼得一個公主,一身破爛出來要飯吃?”

穎王閉上了眼睛,也不想去回憶那一段往事:“生在我們這樣的家裏,就是這樣的。成王敗寇,安生日子是沒得過的。”

“我看你活得挺自在。”申屠岩不以為然地看着穎王。

穎王嗤笑一聲,眯眼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駱駝隊:“那你是只看見賊偷沒看見賊挨打了。”

申屠岩想到這貨還欠自家的錢,點了點頭,忽然問道:“那那個朋友,怎麽回事?你們,斷,斷袖啊?”

這詞還是來了京城之後才學的,知道京中那些貴族這等奇怪的愛好之後,曾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世界觀崩毀。

穎王優雅地又撕下一條肉吃:“女的。”

“那你咋不娶人家?不能仗着你是皇親國戚就為所欲為不是?人家姑娘家身子都給你了你還想怎麽着?”

“為所欲為?”穎王笑得凄涼,“我倒是想。如果我能為所欲為,我早就帶着她離開,去游山玩水了,誰耐煩管京中這些破爛事兒。”

“啊?”申屠岩繼續一臉呆滞。

“你別瞎吃醋,”穎王狠狠抿了一大口酒,“岚山是真的有正事兒要忙。你別被這四海升平給騙子,大乾,要變天了。”

申屠岩似乎抓住了點什麽,卻又弄不清,猛地向前一湊,捏緊了拳頭,卻不知該如何發問。穎王卻好像早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除了床榻,逞英雄的地兒多了。你出息些,有點正事兒,你的阿琢也不至于事事要別的男人幫忙操心。”

申屠岩一把抓住了穎王的手腕:“七哥,你是我親哥,你,你教教我,你看看,我能幹點啥。”

“你急什麽,”穎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辦大事兒哪有一口氣吃個胖子的。明兒你去我府上,咱從長計議。”

“哎!”申屠岩整個人都精神了,揮舞着個大骨頭棒子,正要慷慨陳詞,忽然被穎王一個手刀劈在手腕上,骨棒脫手,打着旋兒飛了出去,半空中碰到一個金屬銳物,最後都落在了湯碗裏,緊接着整碗湯都變得黑紅。

穎王擡起頭,冷冷看着門口那一群泥瓦匠。其中一個小的,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面現慌張;身邊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瞪了他一眼,再看穎王的眼神,卻有幾分忌憚含混着殺意。穎王左右打量着這幾人,卻沒有發作,掰下一塊餅,在那烏黑的湯裏蘸了蘸,然後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笑道:“烏蟬草,馬錢藤,赤蠍尾。這麽大勁兒啊,這劑量,能放倒一匹馬。這一根針可不便宜啊,明哥兒你還真挺看得起本王的。”

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一手按着刀,一邊微微欠身,說:“殿下,別來無恙。”

周圍那幾個客商,尤其是賣茶葉的,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剛剛還調笑怒罵,這功夫手全都按在了刀柄上。

“各位客官,煩請把帳結了,小店要打烊了。”

老掌櫃陪着笑臉。店裏的客人們則紛紛撂下銀錢,拎起各自的貨物,無聲無息一個個的撤了出去,最後只剩下了穎王,申屠岩,還有那幾個看似尋常的泥瓦匠。

“你們逃出來多少人?”穎王還在抿着酒。

“不到五千。”

“不錯啊,”他點着頭,“子書向晚,你可以的,逃生密道多留幾條,再引我去你那條……你們到底挖了幾條?”

三十多歲的漢子答道:“五條。”

“是我大意了。”

“你把向晚姐姐怎樣了?”那十七八歲的少年明哥兒怒道。

“我剛才沒說嘛?”穎王聳肩一笑,“睡了啊。”

“你……”

“多謝王爺留她一命,”三十多歲的漢子一把拉住了少年,“王爺只身來此,所圖為何?”

穎王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放在桌上:“我知道黑市上的龍脊髓真貨都是你們這裏流出去的。我買。”

“王爺要龍脊髓何用?”三十多歲的漢子依舊死死拉着少年,不許他過去造次,也不許他過去拿那個荷包。

“向晚身子不好……”

“呸!假惺惺!”少年狠狠啐了一口。

穎王恍若未聞,把荷包裏的紅寶倒了出來:“都是我從妹子那裏訛的,都是極品,每一顆都值黃金百兩。我只要貨。真貨。”

“王爺,”漢子嘆了口氣,“給向晚用的話,哪裏用得着您的錢,只盼王爺對她好一點。這是二十兩,您拿着。”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那是一只鐵盒子,看似沉甸甸的,卻好像空的一樣,推過去的時候并沒有發出很大動靜。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那盒子是倒扣的,盒蓋沖下。穎王伸手拿起盒子,掂了掂,只覺輕若無物,知道是真貨,微一颔首:“多謝了。”

漢子一抱拳,說:“如此,便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穎王笑笑:“有緣再見。”

一群人都魚貫退出,只那叫明哥兒少年,臨別之前回過頭來,恨恨地看了穎王一眼。

老掌櫃看着這幫人離去,微微嘆了口氣,取出一只空酒甕,盛了滿滿一翁羊肉,倒了滿滿當當的奶白羊湯,又将甕口塞好,再用油紙包了幾張剛出鍋的餅,提溜着遞給穎王:“子書姑娘好這口,您可能行個方便,将這些給她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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