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南敏銳地察覺這個問題不像表淺關于散不散步那麽簡單，而是有別的深層次意思。
江南一頓，沉默了幾秒，而後說道:“然然，大學的時候沒有人喜歡張揚的文佩，大家也都緋議她不是個好女孩，但那時候你是怎麽樣的？你沒有聽信謠言，就覺得她好，不顧她的冷臉，死皮賴臉跟在她屁股後面，事實證明她确實是一個好女孩子。”
“……每個人都是很多面，不是我說可以相信，這個人就好，而是得你自己去接觸，”江南咳了咳，言歸正傳:“或許我覺得他好，但你并不覺得，這都需要日積月累的相處。”
“而且就拿你師姐來說，開始我不覺得她好，太冒尖張揚了，但現在我們結婚了。我不像你那麽早慧眼識珠，所以後來她誤打誤撞救了你，……你可以相信你的直覺，也是你先相信她是個好女孩，才願意接觸她，才有後面她……救了你于水火，人是很複雜的動物，每個階段可以呈現不一樣狀态，你想想自己為什麽義無反顧，甚至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和他出去散步，你就該明白一些事……，問題是，如果換一個人，你願意嗎？”
江南說了好多，那些話擠在雲悠然腦袋，腦袋轟轟作響，只有最後幾句話讓她有種一針見血被戳穿的感覺。
是啊。
為什麽秦淮一叫她，她沒有想任何東西就先答應了下來，甚至全程沒有想到要簡吉安陪着。
為什麽呢？
雲悠然呆呆地望着臺階，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曾經那些與人交流的恐懼感和壓迫感全然不見，只有一絲絲的期待。
許久之後，江南打破了沉默，他說:“然然，去吧，去試試。把他當作多年前的許文佩也好，或者……什麽都好，去接觸新人……如果通過相處發覺這個人不好，那我們再及時止損好了……”
江南循循善誘，諄諄教導。
江南沒說透。
他想說或者把秦淮當作這麽多年以來第一個有好感的異性也好。
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雲悠然太敏感了，一個字眼不對就足以讓她退到龜殼裏面，仿佛只有那一片龜殼之下才能栖息。
即便他能感受到對雲悠然來說秦淮的特殊性，但他不能說，也不敢說，先不說雲悠然早年在異性這裏遭遇的不測，她還是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經歷的女孩子，這種情況無異于雪上加霜，沒有人猜出她對這方面的态度，所以這一切都最好是她自己慢慢發覺，慢慢去适應和處理。
另外他不清楚秦淮對雲悠然什麽态度，是普通的朋友，還是像雲悠然不自知的那樣，他同樣對雲悠然有特別的感覺。
江南忽然腦仁有點疼，這兩個人偏偏都不太能用正常人的标準去量化——一個極致自我，一個極致封閉在自己的小世界。
這兩個人，怎麽搞
秦淮主打一個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想幹什麽幹什麽，讨厭約束，讨厭管教。
正常來講一個男生喜歡女生，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在一起，無時不刻想要看見對方，節假日想要給對方買禮物，但秦淮不是正常男人，可以莫名其妙跟異性朋友在一起，六月後發現不合适又毅然決然和平分手，再多退回到朋友的關系。
這段戀愛談完就不太正常了。
宅到令人發指，十天半個月不出門，直至冰箱裏的存糧吃完。
再就是宅家後遺症，瘋狂給人發信息，再到瘋狂找人聊天，活像一個瘋子。
雲悠然大同小異，同樣宅在家裏，甚至沒有宅家後遺症，可以封閉內心到不需要說話。
江南默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不容易。
江南講了那麽多，雲悠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嗯……好…知道了。”
“那就……這樣吧？先挂了，”雲悠然捏着手機，擡頭看天，仿佛下做了某種決心，臉上表情堅毅且毅然決然。
“好，”江南不忍再次叮囑:“……随時打師兄電話，打給佩佩也行，我跟她打個招呼。”
雲悠然微微點頭:“好……”
挂了電話，她望着天，雲上的雲形狀千奇百怪，一會一個樣，明明前一秒看着還是馬的模樣，轉眼生出了一對角變成了頭牛，這種變化跟某種情緒一樣，看得着卻抓不住，讓雲悠然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OK突然猛地用力，雲悠然的手被拽着沉了下去，她回頭只見秦淮站在前方，OK興沖沖地吐着舌頭搖尾巴，要往他奔去。
秦淮站在玉蘭花底下舉着手機，看樣子在跟人打電話，雲悠然微微用力把OK拉住了，以免OK龐大的身軀一個飛撲打擾他的通話。
秦淮看了過來，雲悠然也正好安撫住OK看了過去，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彙，雲悠然耳朵倏地紅了起來，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輕眨了一下眼睛，無聲地喊道:“秦大哥！”
秦淮舉着手機揮了揮，眼角帶着一絲笑意，不過出口的話卻有些不耐煩:“這時候給我打電話？幹嘛？”
沒錯，讨人煩的正是江南。
江南直奔主題:“你約雲悠然了”
秦淮幾不可見地皺眉:“你管我約誰……不是，你一個有老婆的……”
管那麽多幹嘛。
江南懶得聽他哔哔廢話，直接打斷他:“當兄弟不摻和你感情，但雲悠然這個姑娘情況不一樣，如果你有別的什麽想法，記住幾個點。第一，她怕黑，沒有安全感；第二她讨厭和一切不熟的人交流以及接觸，尤其肌體接觸；這個是最重要的，特別男的，……她不一定會告訴你，需要觀察她的神情，如果她抿嘴皺眉不說話，那麽你就可以帶她離開那個地方了。”
江南順溜地一口氣完，到後面竟然深嘆一口氣道:“她這幾年算好了……只要不是惡意搞怪的肌體接觸，不小心碰到基本沒有影響……但是她第一次跟不熟的人出去，我和佩佩都不是很放心，所以你注意一下，有什麽情況一定打我和佩佩的電話，……噢，對了，千萬別讓她一個人落單，出門不能讓她落單，會出事的。”
越聽下去，秦淮滿滿當當開心的一顆心越沉了下去，江南的耳提面命猶如符咒，封建迷信的讓人煩躁但又不得不寧可信其有。
秦淮擰着眉沉默了一分鐘，用力使勁摁住不該有的暴躁情緒，但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出來:“你一個有婦之夫跟我說這些合适嗎？”
江南苦笑:“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誤會，但是秦淮……你沒見過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墜落地獄是怎樣的，周圍的親人是什麽感受，你不懂，沒有親眼看過，但我看過，所以我和佩佩都希望能把她保護的好一點，不僅佩佩和我，她身邊的哪一個人不費盡心思保護她放下你的揣測，久了你會發現，她身邊的人都在保護她。”
以前的雲悠然他不認識，也不了解，将來也不一定有他了解的份，但是現在的秦淮火氣直沖天靈蓋，活像一個點燃了引線的炸彈，到最後一刻爆發:“你TMD一口一個以前怎麽樣，以前怎麽樣都TMD過去了，你既然不打算告訴我全部，就不用話說一半，雲悠然是個怎麽樣的人，需要什麽樣的人，不是你說了算，你說了不算數，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大哥！”
秦淮停下的間隙，江南趕忙出聲，聲音依舊穩穩當當，沒有被秦淮的暴脾氣沾染上一點，他冷靜地說:“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冷靜個毛，”秦淮背對着雲悠然一腳踢過臺階，有種撒氣的意味，還剩餘怒的聲音說道:“我和她還沒什麽呢，有個人耳提面命在你耳邊添油加醋說一些模棱兩可吊胃口的事情，請問換作是你，你有什麽反應你能有什麽反應”
“我秦淮，就這反應，我這暴脾氣，忍不了，一點也忍不了，”秦淮理直氣壯地要求:“所以，你TMD能不能別說了？我是沒時間去了解她還是怎麽的？艹。”
“行，不說了。抱歉。”江南留足了冷靜的時間給他，最後才開口:“那就祝你早日讓她打開心扉。”
江南依舊八風不動，慢慢地一字一字道來，沒有諷刺的意思，像是只是字面意思，說完便安靜下來，秦淮沒有開口說話，江南亦然，也不知道兩人都在想什麽。
好一會兒。
秦淮眉間的結一直沒舒展，他問江南:“你真的只把她當作妹妹”
江南立馬回答:“不然不信你去問佩佩，好吧。”
‘好吧’兩個字的無奈，秦淮聽的真真切切，但他只問:“不是上帝……你這麽虔誠，搞得我很難做，很難展開……咳，”秦淮咳了下，轉移話題:“行了。還有什麽需要我注意的”
江南嗤了下:“盡量別離開她的視線就行，在保護自己這方面她不會掉以輕心，即便你要離開她，她也不會讓你離開的，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如果你們關系突飛猛進，進展到兩情相悅，她也願意開口告訴你了，你就明白了……”
“诶，诶，還說。”秦淮當即打斷了他:“說好的讓我去了解她你到底居心叵測”
江南:“……”
“好了，知道了。”秦淮到底把脾氣收了收說道:“放心吧，我比你還怕呢。”
說完立馬掐了通話，往雲悠然的方向看去，她好像很喜歡粉色，粉色運動套裝，現在又是粉色的寬松針織衫。
薄薄一層夕陽砸在粉色的針織衫上，可以分清上面的紋路。雲悠然旁若無人地逗着OK，也沒分秦淮一眼。
秦淮将手機揣進褲袋，迅速擡腳往雲悠然走去，一步一步踏過去，他能感受到胸前的熱意，以及心髒微微顫動的聲音。
“雲悠然。”
秦淮在不遠處便小聲喊了一聲，她若有所感地回看了一眼，緊接着OK便奮力邁着四條腿奔向秦淮，雲悠然猝不及防地被拉着跟着跑，不然要摔倒。
“OK，……你別跑，”雲悠然在後面喊道。
兩人的距離很近，OK快速跑到秦淮腳邊便吐着舌頭乖巧地坐下，前爪撐地的模樣不禁引得秦淮弓着腰摸一把毛茸茸的腦袋，OK的尾巴頓時搖得更歡了。
“哎，它怎麽見着你就跑”雲悠然喘着氣問他。
秦淮蹲在OK面前摸着它的下巴，不要臉的說:“誰知道呢？難道狗子也喜歡帥哥”
雲悠然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也忒自戀了。
秦淮篤定的點了點頭:“正常，有眼睛的生物就有審美，肯定是因為這樣。”
雲悠然扯着嘴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嗯嗯。”
“什麽反應？你很敷衍。”秦淮不滿的說。
“吶～今天下午做的蛋糕，給你嘗嘗，”雲悠然笑着遞給他蛋糕，完全不打算不回應他自戀的話。秦淮還沒接過來呢，又聽她一聲驚呼:“哎，忘了問你吃不吃榴蓮，這裏有一個五寸的榴蓮千層……”
她舉起蛋糕，無辜地望向他。
秦淮注視着雲悠然的小舉動，心裏有些動容。
見他久久望着不接過去，雲悠然被盯着臉頰有些發燙，晃了晃蛋糕盒:“……不要嗎？”
秦淮手攥成拳頭放在最近咳了下，接過去:“吃，吃榴蓮的，榴蓮還挺好吃。謝謝哈……”
“不謝，”雲悠然笑了笑，接着問他:“剛才……是大師兄給你打電話嗎？我……剛挂了的電話就看到你也在挺聽電話……所以，”雲悠然有些欲言又止的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解釋了:“我挺害怕和不熟的人出來的……額，所以跟大師兄報備了一下，這樣我比較安心……”
雲悠然微微低着頭抓住單肩包的帶子，臉頰被夕陽曬的有些泛紅。
秦淮偏了偏視線。雲悠然挺坦蕩，讓他對江南的不滿在這一瞬間放下了，旋即眉梢蕩開了笑意，滿意的點頭道:“好，知道了。沒關系的。”
“那，走吧”雲悠然指了指大路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