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臺燈默默無聞地奉獻着它的光芒。
書桌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來，昏暗的卧房頓時閃起一道微光，緊接着一道信息推送鈴聲響起，雲悠然微微動了動頸椎，而後緩緩爬起來，拿起手機解鎖。
一條推送的信息映入雲悠然眼簾，她順着推送信息進入某app，進入鹿鳴的直播間。
“加個班，播一個小時。”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從手機傳出來。
今天周三，理應不直播的。
雲悠然木然地點擊着禮物，刷了十二個九百九十九塊錢的禮物，上牆發信息問:“可以點歌嗎？如果可以就點《逍遙游》或者《愛如潮水》，謝謝。”
鹿鳴是二次元的配音演員和網絡歌手，同時在某平臺音頻直播，主要網配廣播劇，BL、BG題材都有在配，後來火了之後商劇來約多了起來。副業直播，已經直播七年，三年前因直播風格好玩多變而暴火。
雖然直播間砸錢的富婆很多，但鹿鳴不主張點歌，能不能點歌也取決他本人，氛圍不錯心情也好他或許會讓富婆姐妹點歌，其餘時候他想唱什麽唱什麽。
不媚粉不圈錢，主打一個他想幹嘛幹嘛的風格。
鹿鳴是直播間裏的大王，粉絲的大哥、弟弟、兒子，更是寶，他就是理。
粉絲會在問答裏面提問題或者跟鹿鳴分享最近的生活，發生了什麽事情互相交流。這樣的方式既能增加主播的收入，又能抒發大家日常生活的壓力，何嘗不是一種好的方式。但雲悠然很少提問問題，每次都是靜悄悄進入直播間，靜悄悄溜走，只是聽到精彩好玩的部分忍不住刷禮物，除了刷禮物還是刷禮物。
她表達喜歡的方式就是給鹿鳴刷禮物。
從來不點歌。
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上牆問能不能點歌，其他時候都是鹿鳴點名讓她點歌，但她也不會去點，就上牆跟鹿鳴說讓他盲盒。
這個風格多變搞笑且堅持不露臉的主播是同事黎清秋介紹的，她說你這樣悶悶不樂的性格，不如給你介紹個男主播，沒準你會有改變。
那時的黎清秋不知自己會一語道破。
起初雲悠然并不當回事，一笑而過，但有天雲悠然無聊沒事幹，想起黎清秋的熱情推薦，便來鹿鳴的直播間瞧瞧。那天雲悠然笑着聽完了整場直播，後來也就經常蹲在直播間不出坑。
聽了一年直播，鹿鳴只在周五周六周日晚上直播。
今天周三，開直播實屬意外。
男人正碎碎念回答大家上牆問的問題:“對對對啊，就只播一個小時，今天不是搞那什麽活動嗎？搞完活動獎勵到手……嘿，我就下去了啊……”男人不太好意思一笑，餘光瞟到雲悠然的信息，“喲，肉肉今天說話了呀，點歌？難得啊，來吧，今晚大家就随意一點，你要聽逍遙游和愛如潮水？”
雲悠然的id昵稱叫肉肉。
只聽男人邊說話，鍵盤聲音邊響起，不一會兒背景音樂變成了愛如潮水的伴奏。第一次點歌，雲悠然握住手機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緊了緊，有點緊張。
這兩首歌雲悠然第一聽鹿鳴在直播間唱時就喜歡上了，于是錄屏把歌存在手機裏，最近經常循環播放。
上牆回答鹿鳴:“是的，愛如潮水和逍遙游。”
雲悠然喜歡鹿鳴直播間的氛圍，刷禮物不從來手軟，但由于她不上提問板說話，一年間被點名點歌也從來不點，所以被直播間的姊妹親切稱呼一聲神秘富婆。
鹿鳴也曾公然調侃她神秘富婆，雲悠然紅着臉蛋趕忙上牆解釋不是富婆也不神秘，只是不知道要說什麽，于是只好刷禮物。
這下更加認證她是富婆了。
随着伴奏響起，男人開口時已換了種音色，不同于直播說話時的清脆少年音，而是截然不同的低沉蠱惑人心的男低音緩緩響起。
鹿鳴就是有這種能力和魔力，既能清澈空明的少年音，又能成熟低沉的男低音炮，又能僞幾種女音。
雲悠然的思緒漸漸沉浸在男人特別的音色裏，很快兩首歌結束，雲悠然的煩躁仿佛被撫平，人變得平靜了許多。
唱完歌的男人換回了少年音色，“沒開嗓，但今晚狀态還可以，唱的還行……嘿嘿～肉肉呀，你還想聽什麽？我給你唱!”
男人慷慨地問，但直播間的妹子頓時沸騰了，上牆酸溜溜說道:“我檸檬了，肉肉老板，鳴老頭叫你點歌~~~sao歌點起來！嗨起來!!!”
雲悠然笑着刷了幾個禮物。
男人笑了笑感謝禮物:“嘿，好好好……謝謝肉肉的…這個什麽禮物，謝謝肉肉老板啊。謝謝習習的禮物……”
不見肉肉上牆，鹿鳴催促道：“肉肉喲～點歌啦～”
男人笑着提高音調，故意叫的好玩起來。
雲悠然上牆說:“不點啦，你想唱什麽就唱什麽。”
“嘿，又不點”鹿鳴發出一個憨厚而不好意思的笑聲:“肉肉，你不行呀，老是不點歌，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趕緊的，點兩首，快點!”一身反骨的鹿鳴偏偏不如她的意，惡龍咆哮般催促她。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重利益關系的社會，他像一冽清泉清新而真誠，也正因他真誠的鄰居大男孩性格，又能時而搞怪幽默，又能正經輸出正常的三觀，又能偶爾跳脫和反骨營造一種愉快的直播氛圍，越來越多人喜歡他。
雲悠然聽着他故意搞怪的語氣，忽然有了個想法，于是便上提問板，“剛和父母吵了一架，心情複雜，不如唱一些快樂的歌吧”
“快樂的歌”鹿鳴邊思考邊重複着:“快樂的歌”
忽然他迷之般的微笑響起:“嘿嘿……好嘞，快樂的歌！”接着一陣敲打鍵盤聲音響起，雲悠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快伴奏響起——快樂老家。
一股子天竺少女歐巴桑的音色響起，不好好跟着唱，反而九曲十八彎語調變化，一會兒調皮弟弟音一會兒禦姐音一會兒低沉哥哥音，也不怕傷嗓子，雲悠然無語地捂着額頭。
公屏接踵而來的一大片哈哈哈哈哈。
有人上牆問:“肉肉老板，你快樂了嗎哈哈哈哈”
雲悠然嘟着嘴沒回應。上牆忽然出現啦一個熟悉的id夜黑風高:“肉肉小朋友表示快樂了哈哈哈哈哈哈。”
正是同事黎清秋，鹿鳴三年以來的榜姐。
“……”雲悠然無語的找到黎清秋的微信:“你別鬧了，你來了越鬧越大。”
作為鹿鳴的榜姐，直播間的粉絲都知道夜黑風高這個id，搞事達人。秉承老祖宗熱鬧不嫌事大的“優秀傳統文化”，黎清秋就是鹿鳴直播間的搞事情不嫌人多的達人榜姐。
黎清秋:“我很乖，沒鬧!/微笑”
黎清秋鬧別人她樂得挺開心，但作為當事人，雲悠然……不太适應，畢竟她沒試過在直播間這樣玩着鬧，總覺得奇怪，但黎清秋習慣了，直播間也因為有她的存在更多歡樂。
但雲悠然都是靜靜聽着，要麽就是刷禮物，連點歌她都不知道點什麽流行音樂。
一首快樂老家唱完，《你的微笑》伴奏響起:“好了好了，不鬧了，诶……看到這首歌，不錯，挺快樂的，多笑一笑好嗎，肉肉家人嘛吵吵鬧鬧很正常，把事情解決了就好，開心點哈。”
歡快的的歌曲漸漸響起。
“喜歡用我的音調”
“唱出你的味道”
“這一秒”
“有種感覺甜蜜的發酵”
……
…
即便吸粉無數，粉絲越來越多的同時也沒有因此改變，依舊還是那個真實和真誠的他。他看重粉絲卻也理智冷靜對待爆火這件事，一日如一日的如常，之前怎麽樣現在就怎麽樣。但事實存在紅黑并存，爆火的同時接踵而至的黑粉，他只能更加謹言慎行。
理想狀态是和粉絲互相尊重，但若粉絲幹擾太多，他會直截了當地說；“你去喜歡別人好吧，我承受不起你的喜歡。”
所謂被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
怎麽舒服怎麽來，冒犯的問答板子、文字組織亂七八糟的板子，絲毫不嘴軟的開嘴怼回去。一部分粉絲妹子的樂趣就是每天蹲直播間看他怼人，炸毛了的鹿鳴言語精辟，怼人風格多變有趣，且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怼人，用什麽方式怼人，所以很多妹子故意上板子激怒他，就是為了聽他啐人。
他統稱這些妹子有毛病。
“小胖籽：真心覺得明明是唯一一個年近四十卻可愛不煩人的老男人。我絕對是在贊美(發四），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诶，”鹿鳴提高聲調暴怒:“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啊？你才年近四十，你全家都年僅四十!”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們個個十八!艹!”
鹿鳴不客氣的怼人。最後總結:“老子十八!下一個板子……”
正是因為大環境下人人自危活在壓抑的社會環境中，朝九晚五的生活枯燥無聊，聽聽他的直播卻感受到不一樣的自由歡快，看他讀板子不一樣的反應，想罵人罵人，想啐人啐人，想唱歌唱歌，有種莫名的釋放負能量。
能被一部分人喜歡也許是趣味相投，但被大部分人長時間喜歡必然是三觀相似和實力并存。
對待很多事情他有獨到的看法和解決方式，三觀正，尊重女性，也有一波三觀粉絲。
總之喜歡他的人理由千奇百怪，入坑的方式也奇奇怪怪，但都是越了解越喜歡。
有直播粉絲、廣播劇粉絲、歌粉、媽媽粉、姐姐粉、弟弟粉、哥哥粉、女友粉……
這時候有人上板:“鹿鳴晚上好～到底怎麽才算乖女兒怎麽樣才是聽話的女兒做女兒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嗎？……從小到大沒和爸媽吵過架，今天因為明年畢業考研還是就業和爸媽吵了一架，他們罵我沒小時候乖和聽話了，我真的叛逆了嗎？”
鹿鳴讀完板子沉默了五秒鐘，才開口說話:“不是叛逆，是你長大了。和爸媽吵架不代表不乖和不聽話，你別內疚吧，要有什麽事情發生，去把事情解決了就行……也不是乖和聽話就不和爸爸媽媽吵架的，人啊…這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去想事情的，很少站在對方的位置想問題，如果好好說話不管用，那……是要吵一架，吵架能把事情解決了，也挺好……你別覺得和他們吵架就代表你不好，不乖，不聽話，就不是這麽比較的。”
男人忽然溫聲細語起來，仿佛感同身受對方的低落情緒，緩緩地給予安慰，同時有姐妹上牆暖心寬解道:“父母用乖和聽話要求孩子，挺失敗的。”
“懂事的孩子長大後爆發的心理問題更大。”
“姐妹，你沒做錯!”
鹿鳴恰好好看到上牆的話，頗贊同的道:“對對對，這也有道理的，你看啊……小時候壓抑大多，長大後就會反噬……，我不知道你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呢……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把原因找出來，然後解決掉，好吧？解決不了就先去放松放松，出去走走，玩一下，放下它，……和爸爸媽媽好好溝通哈，溝通挺重要的。”
窩在椅子上的雲悠然眨了眨眼睛，忽然豁然開朗。
這才發現卧室的光線太暗了，她要起身開燈。暖黃色的燈光啪一聲打開，卧室頓時亮了起來，她的心情也亮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