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拌芝麻醬粉絲
白瑜一到公社就發現氣氛不太對勁, 很快她就被王主任拉到角落去。
“白主任,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怎麽會這樣呢?”
王主任顯然很慌張,頭發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粘了一片樹葉都沒有發現。
白瑜一邊幫她把頭發上的樹葉拿下來, 一邊道:“王主任你冷靜點,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王主任蒼蠅般搓着兩只手:“歐陽書記被抓走了。”
白瑜怔了下:“為什麽?是因為工廠的事情嗎?”
她迅速回顧了一下, 他們從申請設置工廠、貸款到招人, 每一個程序和步驟都是按照規則來, 上面說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上面說不行,他們半點也不會越城池一步, 主打就是一個聽話。
就這樣了怎麽還出事?
難道是何大隊長或者祝衛鑫在這裏面使壞?
白瑜腦補了一大堆東西,下一刻就聽到王主任聲音緊張道:“不是工廠的事情,是歐陽書記他殺人了!”
“啊???怎麽可能?”
白瑜這下也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歐陽文骞會殺人?她就是打死也不會相信。
她雖然偶爾會嫌棄他性子有些溫吞,但不可否認他是心中有大愛的那種人,為了社員勞心勞力,落下一身病不說, 口袋裏更是沒有半點積蓄,因為他把工資都用來補貼公社裏那些孤老無依或者失去父母的孤兒們,所以她實在沒辦法把歐陽文骞和殺人兩個字聯系到一起。
王主任:“公安同志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抓人了, 我當時正好在旁邊, 聽到公安同志說他涉嫌一起刑事案件, 還說祝衛鑫的死他有重大嫌疑,要帶他回局裏調查, 你說歐陽書記那麽好的人, 怎麽可能跟殺人有關系呢?”
歐陽書記被抓走時似乎很淡定, 還叮囑她,他不在的時候把工廠交代給她和白瑜。
她當時真是吓得話都說不出來, 等人走得沒影了,她才慢半拍回過神來。
她想不明白歐陽文骞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跟殺人有關,她是不相信的,可她一想到昨天歐陽文骞和祝衛鑫在公社打架的情景,心裏又多了一分不确信。
雖然她不知道歐陽文骞和那女人是什麽關系,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歐陽文骞很在乎那個女人。
可那女人是祝衛鑫的媳婦,祝衛鑫昨天還當中罵歐陽文骞是狗男女,萬一歐陽文骞一時氣不過,然後跑去把人殺了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她更多還是不相信歐陽文骞會殺人,也不希望他跟祝衛鑫的死有什麽聯系,他們共事多年,歐陽文骞是個好書記,也是個十分好相處的同事,他要是出事了,上面肯定會換個新的書記過來,要是換個好相處的倒還好,要是換個很專權和霸道的人,對她和工廠都不好。
祝衛鑫死了?
白瑜聽到王主任的話,眉頭都蹙成了一個“川”字:“公社有多少人看到歐陽書記被抓走了?”
跟王主任一樣,她不相信歐陽文骞會殺人,更不希望工廠換書記。
王主任想了想道:“看到的人不多,但你也知道的,鄉下地方,大家最喜歡說八卦,相信不用半天,應該整個公社的人都會差不多知道了,不過他們應該不知道書記被抓走是跟祝衛鑫的死有關,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白瑜:“那就先不要告訴大家,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他的私人事情,與工廠無關,免得引起恐慌,至于歐陽書記那邊,等中午休息了,我去一趟警局,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王主任看她神色淡定、有條不紊的樣子,心裏不由也跟着安定了不少:“好,就按照你說的那樣,我先去忙活了,有什麽事情你讓人去找我,不管我能不能幫上忙,都可以去找我。”
白瑜心裏暖暖的:“謝謝王主任。”
王主任擺擺手:“謝什麽謝,大家都是一個公社的,這個時候大家更要團結一心。”
白瑜點點頭,王主任走後,她立即叫來馬賽楠,讓她去倉庫安撫人心,不要讓工廠亂起來。
馬賽楠眼睑下浮現深深的黑眼圈,她昨晚氣了一個晚上都沒睡着,一來生氣羞愧自己家人是那樣忘恩負義的人,二是生氣自己沒有把家人管教好,她本來想今天一過來就跟白瑜坦白。
只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添亂,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然後點頭去忙活了。
馬賽楠走後,白瑜又去找伍師傅和趙寄秋兩人,把事情跟他們說了,也請求他們幫忙把工廠的人給安撫住,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不能亂起來。
伍師傅和趙寄秋兩人雖然很驚訝歐陽文骞的事情,但聽到白瑜的請求,想也不想就點頭,并保證一定會按照交貨時間把貨給做好。
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白瑜很慶幸有這麽一班同事。
她本來想找夏海生問問歐陽文骞的事情,但找了一通都沒找到夏海生的身影。
工廠的人知道歐陽書記被抓走後,一度都很恐慌,大家議論紛紛,各種猜測都有,但白瑜一連串措施下來,恐慌很快就被壓制下去。
大家看幾個工廠其他領導都很淡定,一點也不像有事發生的樣子,也漸漸平靜下來,把心思放在打磨貝殼上面。
對于過來打聽消息的社員,白瑜立即放出消息,從今天開始收貝殼,不過每天只收五十斤,先到先得。
大家知道這消息後,哪裏還有心思去打聽消息,一股腦就提着桶沖往海邊撿貝殼,八卦再有意思,還能比錢好?
到了中午,歐陽文骞那邊依舊沒有消息,夏海生也不知所蹤。
加上天氣炎熱,大家都沒有胃口吃東西。
但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東西肯定是不行的,白瑜早上帶了一瓶自制的芝麻醬過來,她打算做成涼拌芝麻醬粉絲。
她先把粉絲用溫水泡軟,煮熟後過幾遍涼水,這樣吃起來口感會更好,接着拿出一個小碗,往裏面放入蔥花蒜末,小米辣、辣椒粉和芝麻,最後潑上一勺滾燙的熱油。
只聽“刺啦”一聲,随着熱油潑下去,一股香味瞬間被激發出來,香氣順着門飄出去,外面的人聞到,頓時眼淚從嘴角流出來。
接着她往裏頭加入生抽、陳醋、少許白糖和适量的鹽,最後往裏面加入幾勺白瑜自己做的芝麻醬,攪拌幾下,一碗拌啥啥香、就是拌鞋底都能香掉人舌頭的醬汁就做好了。
然後往粉絲裏面加入油炸鍋的花生和黃瓜絲,再來幾勺靈魂醬汁,一碗涼拌芝麻醬粉絲就做好了。·
美食果然是最治愈人心的,吃完飯後,感覺精神和心情都好了不少。
白瑜又另外做了一碗,然後騎着自行車去警局給歐陽文骞送午飯。
還沒到警局,遠遠就看到夏海生跟被主人丢棄的小狗一樣,一臉絕望地蹲在警局門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警局大門。
白瑜從自行車下來,喊了他一聲:“夏海生,你在這裏做什麽?”
夏海生這才注意到白瑜,臉上也立即浮現了一絲逃班被抓的驚慌:“白主任,是你!對不起,我……”
白瑜打斷他:“歐陽書記怎麽樣了?還有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我仔細說一說。”
在夏海生的敘述中,白瑜得知,原來昨晚下班後,歐陽文骞越想越擔心辛慧媚回去後會被祝衛鑫欺負,因此哪怕當時天色已經很晚t了,還是騎着自行車到縣上去找辛慧媚。
“我本來想跟我舅舅一起去,但他不讓我跟着,我在家裏等到十一點鐘,實在熬不住就睡着了,直到一點多鐘舅舅回來才被吵醒,舅舅回來後什麽也沒說就回屋睡覺了,我以為沒發生什麽事也回去睡覺,誰知第二天剛到公社辦公室,公安同志就過來了,還說祝衛鑫昨晚被人殺死在家裏,祝衛鑫的鄰居說昨晚在祝家外面看到過舅舅,後來舅舅就主動認罪了,說祝衛鑫是他殺死的,公安同志就把他給抓了起來。”
白瑜:“……”
她過來之前還真沒想過這麽一遭,她沒想到歐陽文骞昨晚居然去過祝家,更沒想到居然是他主動承認殺了人。
夏海生聲音裏帶着哽咽:“人絕對不是舅舅殺的,他昨晚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是幹淨的,他要是殺了人,衣服上肯定會有血跡,他肯定是在替那個女人頂罪!”
舅舅為了那個女人一輩子不結婚,快四十歲的人連個孩子都沒有,要不是那個女人昨天又上門來找舅舅,他舅舅也不會沾上這樣的麻煩。
白瑜:“歐陽書記有沒有說辛慧媚那女人昨天來找他是為了什麽事嗎?”
夏海生搖了搖頭,随即又好像想起什麽:“具體我也不知道,但好像跟錢有關,因為舅舅是要去跟人借錢,舅舅之前沒說過要借錢的事情,那女人一過來他就要借錢,肯定是那女人跟舅舅要錢了!”
夏海生對辛慧媚顯然有很多的不滿,一提到她就咬牙切齒。
白瑜眉頭微蹙:“辛慧媚那女人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
夏海生搖搖頭:“不知道,我過來做了口供後也問了公安同志,但他們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看夏海生這裏再也問不出什麽,白瑜讓他不要在警局門口蹲守,并給了他一塊錢去吃飯,然後提着食物進了警局。
她向公安同志表明了身份,以及來意,公安局不少人聽過她的名字,對她态度很是不錯,也願意幫她把吃的東西拿進去給歐陽文骞,但歐陽文骞現在是重要嫌疑犯,因此不能見任何人。
對于辛慧媚的情況,對方也不肯說,白瑜沒問難對方,道謝後就走出了公安局。
情況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如果歐陽文骞一心認罪的話,她還真沒有辦法。
但工廠才起步,如果這時候換個書記過來,一切又要從頭開始磨合,對方未必會跟歐陽文骞這麽好說話,萬事都支持她的決定。
想到這,白瑜覺得有些頭疼。
晚上回到家後,她本不想跟江霖說工廠的事情,畢竟他身上擔子也很重,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讓他翻新,但江霖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追問之下,她只好把歐陽文骞的事情跟他說了,江霖知道後就穿上鞋子說他出去一下。
他這一去去了兩個多鐘頭,等他再回來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經過初步屍檢,确定祝衛鑫是今天淩晨兩點左右遇害的,致命傷在胸口那一刀,據祝衛鑫的鄰居的口供說,他們在睡覺之前看到歐陽文骞出現在祝家門口,後來還聽到祝家傳來吵鬧的聲音,到了淩晨一點多鐘還聽到過祝衛鑫的怒吼聲,周圍鄰居有上門勸說過,但都被祝衛鑫給罵走了。
直到天亮後,有個鄰居路過祝家時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便上去敲門,但敲了許久都沒有人回答,鄰居覺得不對勁便去叫來其他人,大家撞門後看到祝衛鑫倒在血泊裏,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而辛慧媚則倒在旁邊不醒人事。
鄰居當即讓人去報案,辛慧媚被送去醫院後,醒來後出現害怕和尖叫的現象,對于淩晨發生的事情一問三不知,說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初步斷定是遭受刺激後導致間接性失憶。
聽了江霖帶回來的消息,白瑜一下子就想起夏海生中午跟她說的話:“歐陽文骞的外甥中午跟我說,歐陽文骞淩晨一點鐘就回到了家裏,而祝衛鑫屍檢報告是在兩點左右遇害,這麽說來,祝衛鑫不可能是歐陽文骞殺死的。”
江霖接過她遞過來的水,仰頭喝了大半杯,才點頭道:“如果夏海生給的口供是真的,那人的确不是歐陽文骞殺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他主動認罪了,而昨晚他又的确出現在祝家,加上昨天兩人還在公社打了一架,動機、人證一并俱全,除非真正的兇手自己出來承認,否則這案子很難有轉機。”
白瑜修眉微微挑了挑:“你覺得人是辛慧媚殺的?”
江霖捏了捏酸痛的脖頸,沒把話給說死:“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白瑜走過去一邊幫他按摩肩頸,一遍嘆氣道:“昨晚除了歐陽文骞出現在祝家,再沒有第三人,直到鄰居發現不對勁,祝家就只有祝衛鑫和辛慧媚兩個人,中間發現了什麽事情,除非辛慧媚想起來,否則很難洗刷歐陽文骞的嫌疑。”
而且她跟辛慧媚這女人沒有接觸過,對她的性格和人品都不清楚。
她也不敢确定辛慧媚到底是真的失憶,還是裝出來的。
江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現在已經下班了,別再為別人的事情而操心,要不然我會……”
吃醋兩個字消失在兩人的唇齒之間。
一夜纏綿。
第二天天色剛蒙蒙亮,兩人的房門就被白老太給敲響了。
白瑜趕忙穿上衣服去開門,門一打開就看到奶奶一臉着急,她趕緊扶住她老人家:“奶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白老太:“念念發燒了,身上和臉上還出現了不少紅色水泡,我擔心她是長水痘。”
白瑜“啊”了一聲,瞌睡蟲也全部被吓跑了:“怎麽會這樣?您別着急,我這就換衣服帶念念去醫院做個檢查。”
白老太有些自責:“昨晚孩子一早就說困了,身上還有幾個紅點,但我沒注意到,還以為是被蚊子給盯了,我要是早點發現或許就不會這樣。”
白瑜一邊找衣服,一邊安慰道:“奶奶,這不是您的錯,您也不用擔心,現在醫術比以前好那麽多,而且水痘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不會有事的。”
江霖也起來了,兩人簡單洗漱後,帶着念念去了醫院。
一番檢查後,壞消息:确診水痘,好消息:輕症。
醫生說念念的症狀不算嚴重,并沒有出現嚴重的并發症,醫生給開了一些內外服用的藥,并叮囑不要讓孩子抓撓,避免細菌進一步傳染并留下疤痕。
念念精神比平時蔫了很多,但她一直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不管是做檢查,還是打針,全程都沒有哭鬧,而是很乖巧配合,連護士都忍不住誇她乖巧。
退燒後兩人背着念念從醫院回來。
回到家後,白瑜給小家夥全身做了個仔細的檢查,好在并沒有發現任何紅疹,因為水痘具有很強的傳染性,小孩子抵抗力又比較差,為了不讓小家夥給傳染上,她只好帶着她去上班。
小家夥知道姐姐生病了,連忙把自己藏起來的大白兔奶糖都貢獻了出來,還隔着一道門叮囑道:“姐姐你要好好休息,不能下床,不能吹風扇,也不能吃肉肉,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這幾天會幫你多吃點肉肉的。”
白瑜:“……”
這妹妹當的,還怪體貼人的。
念念:“謝謝妹妹,你真好。”
好吧,一個敢說,一個敢應。
把念念交給奶奶後,白瑜便帶着小家夥去公社上班。
小家夥第一次跟着媽媽去上班,興奮得不行。
白瑜把小孩子的座椅卡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杠上,确定弄穩後把小家夥放進去,小家夥興奮地小腳丫亂踢,路上再附上一萬個為什麽——
“媽媽,天空為什麽是藍色的?”
“媽媽,蜻蜓為什麽會飛?”
“媽媽,自行車為什麽比人走路快?”
“媽媽……”
怪不得有種說法叫“孩子是甜蜜的負擔”,從家裏到公社,小家夥的嘴巴就沒停過,白瑜恨不得變身成為一本《十萬個為什麽》。
好在到了公社後,小家夥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東西給吸引走了。
這小東西就是只社牛,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跟工廠的人打成一片,年輕一點的叫姨姨,年級大的叫奶奶,嘴巴比抹了蜜還甜,不一會兒的功夫,她兩個痘痘就裝滿了大家給她的糖果。
王主任家裏只有五個孫子,沒有孫女,看到小家夥饞得不行:“哎喲,我當白主任你已經長得夠好看了,沒想到你女兒更好看,瞧這小臉蛋,長得後肯定不得了!”
“t謝謝奶奶。”
小家夥笑得眼睛彎彎的,還過去親了王主任一口。
這可把王主任給樂壞了,頓時被萌得心顫抖,立即就跑回家把買給幾個孫子吃的點心都拿到辦公室來。
被投喂了一圈,小家夥的肚子也跟着圓了一圈。
開始上班後,白瑜也不敢放她去倉庫,那邊灰塵大,吸進去對肺不好,而且還有幾臺電動砂輪機在,萬一不小心傷到手,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侍寝。
不過很多社員背着貝殼來公社,第一次收貝殼,馬賽楠和夏海生都不知道标準,趙寄秋看她這麽忙,主動把小家夥帶到自己的工作室去。
回瓊州島這段日子來,伍家時不時就會送一些東西去白瑜那裏,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是伍曉棠做給念念的。
伍曉棠似乎是把念念當成了自己生的第一個女兒,一直對念念很是關心,從衣服到玩具,到各種點心,她都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念念。
因為伍曉棠精神狀态還沒完全康複,因此伍家也不敢帶她過來,但念念是個非常有共情能力又善良的孩子,每次收下東西後,都會準備自己的回禮。
她的回禮有時候是她寫的一封信,當然一封信裏頭可能只有幾個字(因為她就只會幾個字),或者是一副很簡單的畫,甚至有時候就是幾顆她沒舍得吃的糖果,但這足夠讓伍家和伍曉棠開心好久。
當然,伍家過來時沒忘記小家夥,趙寄秋每次都會準備多一份個小家夥,因此小家夥對趙寄秋這個奶奶一點也不陌生,很高興就被牽着小手走了。
看小家夥被帶走,白瑜也松了一口氣,趕緊去外面收貝殼的地方。
還沒走到,遠遠就看到一個男人在打罵自己的媳婦:“都是你這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摔倒,我們也不會排到這麽後面!”
男人排在第五個位置,并不算靠後,就算一天只收五十斤貝殼,他今天的貝殼完全有機會被收起來。
但他還是罵個不停,而被罵的女人則是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
看他沒動手,白瑜也沒有讓人上去阻止,只是輪到男人時,她看也沒看就道:“你的貝殼,我們工廠不收。”
男人頓時就愣住了,完全沒有了剛才罵媳婦的氣勢,反而是很讨好地問道:“白主任,我們的貝殼很好的,為什麽不收我們的貝殼?”
白瑜昨天就把收貝殼的标準放了出去,收到的貝殼要盡量完整,裏頭不能摻和石頭和沙子,若是被發現,一律加入黑名單。
大家知道後,都不敢做虛弄假,這個男人同樣如此,因此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拒絕。
白瑜面無表情看着他道:“你剛才是不是打罵你媳婦了?”
男人被白瑜看得渾身一哆嗦,支吾着道:“罵了,但沒有打。”
白瑜:“罵了也不行,我們開設貝雕廠是為人民服務,為了幫助社員增加收入并改善生活,而不是用來激發你們夫妻矛盾的,換句話說,以後誰家家暴自己媳婦,我們一概不收他們的貝殼!”
大家聽到這話頓時愣住了。
這樣也行?
尤其是男人,聽到這話心裏有些不爽,難道以後他們打不得罵不得自己媳婦了?否則就不能撿貝殼來換錢?
女人聽到這話,卻是眼睛都亮了,有些淚點低的,鼻子隐隐發酸。
王主任更是立即明白了白瑜的意圖,大聲道:“還有,以前打過自己媳婦的,以後工廠招工也會優先淘汰這類人,還有婆婆虐待兒媳婦的家庭也一樣,總之你們要想以後從工廠賺到錢,就好好對待你們的媳婦!”
王主任越說越激動,雙頰漲得通紅。
為了解決家暴這問題,她試過很多辦法,宣傳、勸說、警告,但通通都沒用,那些喜歡打媳婦的男人有些就跟屎坑裏的石頭一樣,無論你說什麽,他們都不改變。
有些表面上答應你會改變,但轉個頭該打還是照樣打,為了這事,她很多次氣得胃都疼了,但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好了,她就不信有人還會跟錢過不去。
雖然這些男人是因為看在錢的份上才不打媳婦,但有什麽關系,只要有用就行。
果然,聽到王主任的話後,那些喜歡打媳婦的男人,還有那些喜歡虐待兒媳婦的老人頓時都覺得牙疼了,但跟王主任想的那樣,看在錢的份上,他們決定從今天開始,把拳頭給收起來。
而那個剛才罵媳婦的男人,為了把手裏的貝殼賣出去,當場就跟自己媳婦道歉。
不過白瑜依舊沒有收他的貝殼,讓他把貝殼帶回去,若是後面他不再打罵自己媳婦,再考慮收他的貝殼。
男人沒有辦法,只能背着貝殼回去。
大家帶過來的貝殼質量都很不錯,而且有不少是形狀特別的,白瑜帶着馬賽楠等人檢查後,當場就把錢結算給社員們。
社員們之前還擔心工廠不過是在忽悠大家,等看到工廠真給大家發錢了,大家這才相信,撿貝殼的熱情了一度達到了高|潮。
兩個生産隊的人幾乎全家出動,只要不用上班的都跑去海邊撿貝殼。
何大隊長自從那天從公社回去後,就吃不好睡不好,擔心工廠的事情被生産隊的人知道,但紙是包不住火的,生産隊的人最終還是知道了。
“你們聽說了嗎?大隊長讓我們簽名退出的工廠已經接到訂單了,聽說賣了好多錢,而且還是賣到廣城的友誼商場去!”
“當然聽說了,聽說他們還要去參加那個什麽廣什麽會的,聽說去了那裏就會有很多外國人跟他們買東西,還有啊,我聽說工廠給大家發了一斤豬肉!”
“這算什麽!我聽說工廠跟其他兩個生産隊的人收貝殼,十斤貝殼換一塊錢,不少人已經收到錢了!”
“那我們也趕緊去撿貝殼吧,十斤一塊錢,這錢也太好賺了吧!”
“想什麽呢!工廠已經放話了,因為我們生産隊自願退出建設工廠,因此不僅以後我們不能産假招工,而且連貝殼也不收我們生産隊的!”
這話一出,大家怔了、愣了,最後憤怒了。
紛紛找到何大隊長家問個究竟,何大隊長本來還想裝病,但大家壓根不管他是真病還是假病,直接沖到他房間來,要他給個準話。
何大隊長沒辦法說謊,只好點頭承認:“公社那邊是這麽說的,我也幫大家争取過了,只是書記說規矩就是規矩,所以我也沒辦法……”
何大隊長本以為自己再怎麽說也是生産隊的大隊長,大家就算心裏不舒服,也不敢拿他怎麽樣。
但他低估了錢的作用,利益之下,誰還管你是大隊長還是親戚。
隊員們憤怒了:“都是何大隊長的錯,要不是他鼓動大家退出,我們現在又怎麽會被工廠給抛棄!”
“沒錯,就是何大隊長的錯!”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何大隊長斷了那麽多人的財路,難道就不怕報應落在自己子孫身上嗎!”
“艹,我詛咒何大隊長孫子沒□□!”
“……”
大家罵的一聲比一聲難聽,何大隊長氣得血管幾乎要爆了。
罵人也就算了,有些脾氣暴躁的,當場就跑去茅廁挖了幾桶粑粑潑到何大隊長家門口。
“…………”
何大隊長氣得好幾次都差點見到自家的太奶奶。
後來,何大隊長在大家的舉報下被革掉生産隊大隊長的職位。
不過這是後話了。
***
工廠在白瑜還有伍師傅等人共同的維護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但歐陽文骞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同樣沒有消息的還有辛慧媚。
白瑜很想找機會跟辛慧媚見上一面,但因為案情還沒有結束,辛慧媚也一直沒有回複記憶,因此公安那邊不讓外人跟辛慧媚接觸。
不過這天,夏海生急匆匆從警局跑回來,說允許他們去見歐陽文骞。
白瑜把工作交代給其他人,然後和夏海生一起去了警局。
在警局裏,她終于見到被關了一個多星期的歐陽文骞,他看上去瘦了不少,雙頰凹陷進去,面色憔悴,整個人看着老了好幾歲。
白瑜在他對面的椅子一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歐陽書記,人不是你殺的對不對?”
歐陽文骞眼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向白瑜,聲音有些滄桑道:“白主任,我知道你想為我伸冤,但很遺憾,人就是我殺的。”
“舅舅!你醒醒吧!你為那個女人做的還不夠多嗎?當初你為了她一直不結婚,現在難道你還要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嗎?”
夏海生激動得眼眶通紅,抓着桌子的手t指關節攥得發白。
歐陽文骞:“海生你不是孩子了,應該知道很多話是不能亂說的,我不結婚跟她沒有關系,我承認犯罪也跟她沒有關系,一人做事一人當,人就是我殺的,我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
好一個情癡!
白瑜看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歐陽書記,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這樣子很偉大?你應該知道你一旦認罪,你很有可能會被槍|斃,可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當初為了讓你活下來用血水喂養你的母親,你有沒有想過大家辛苦創造起來的工廠?”
歐陽文骞戴着手铐的雙手插|進頭發裏,臉上出現了痛苦的掙紮。
會見室裏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歐陽文骞慢慢擡起頭來,眼底布滿了血絲,看着白瑜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這三個字,他站起來,然後跟獄警主動要求回牢房。
“舅舅!舅舅你不要走!你不能就這麽走了!”
夏海生激動地站起來想要跟過去,但被一邊的公安同志給按住了手臂,最終只能眼睜睜看着歐陽文骞頭也不回消失在他們視線裏。
白瑜氣得不想說話。
要是早知道歐陽文骞是個大怨種,她絕對不會選擇跟他一起合作!
夏海生從公安局出來,再也忍不住,蹲在路邊抱着頭就痛哭起來。
白瑜也不安慰他,等他哭完才道:“如果你還想救你舅舅,那你就想辦法讓我和辛慧媚那女人見上一面!”
要解開這個困局,只有辛慧媚那個女人想起當晚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她真的失憶了。
夏海生擡起頭看着她,擦幹眼淚狠狠一點頭道:“好,我一定把那女人給找出來!”
***
工廠的事情讓白瑜一個頭兩個大,好在念念的水痘沒有變嚴重。
念念也很聽話,哪怕皮膚再癢也忍着不去撓。
就是太乖巧了,白老太看了心疼不已。
白瑜為了讓念念舒服一點,也每天換着戲法給她做一些好吃的,又買了一些小人書給她解悶。
小家夥也很心疼姐姐,她在工廠學着畫了不少畫,又自己動手粘了幾個四不像的貝雕,都把它們當成寶貝帶回來送給姐姐。
念念很是珍惜妹妹送的東西,全部收到自己的寶箱裏面。
白瑜擔心歐陽文骞這麽一出事,上面會派另外一個人過來接管公社和工廠。
可怕什麽來什麽。
這天早上,她一到公社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男人站在空地上,正在訓斥伍師傅等人。
聽到身後有動靜,他回過頭來,對白瑜露出一口黃牙,笑道——
“白同志,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