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淳之愣了一下,随即扣住顧安扭動的身體,壓低聲音說道:“顧安,你冷靜點,你到底怎麽了,我知道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對,但是你總得給我一些機會解釋吧!”
顧安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卻動彈不得,男人的力道不大,但是卻不允許她動彈,她咬了咬牙,狠聲道:“段淳之,咱們兩個已經結束了,沒什麽可說的!”
“顧安!”
“你滾,我不想看到你,段淳之,你爸撞死了我媽,你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顧安脫口而出那些話的時候,如同驚雷一般砸在心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
段淳之從來沒有想過,真相會在這一刻揭開。
他扣着顧安的手有些松動,有些抖,眸子裏寫滿了不可置信,好一會兒才出聲,聲音嘶啞至極,帶着一種堕入地獄的絕望,心疼,連同四肢百骸都在疼:“你聽誰說的,這不是真的,顧安,你不要聽奶奶胡說,她不知道,事實的真相不是這樣子的。”
可是,事實的真相又是什麽樣的。
爸爸不肯說,他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樣的。
顧安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像是沁了血一樣,冷笑一聲:“段淳之,你問問你自己,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明明已經知道了是你爸開車撞死了我媽!”
段淳之不敢用力呼吸,怕一呼吸就有什麽東西用力刮着他的心,唇抖了抖,喊她的名字,連語氣都是如此小心翼翼:“顧安……”
“段淳之,其實你知道的,對嗎,只是你不想承認而已。”顧安卻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用力的扣着手心,像是有極致的疼痛才能麻木自己的心。
其實她并不想那麽早說,只是一切都是被逼的,要怪,只能怪她跟段淳之真的有緣無份。
“顧安,那些只是上一輩人的事情,為什麽要把那些不屬于我們承擔的事情落在我們身上,這對我們并不公平,我們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顧安,我會對你好,我會幫你離開段家,如果你不想呆在江城了,咱們離開這裏,重新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段淳之像是沒有聽到顧安的話,語速很快的說道,他覺得這會兒,他跟顧安一定是一對将要私.奔的男女,有人在後面窮追不舍,只要他停下來,就能被追上。
那些一直藏在心裏的話就永遠沒辦法再說不出來了。
他的拳頭一直攥得緊緊的,一點都不敢松開,心裏仿佛被一把玻璃渣子紮破,鮮血淋淋,再灑了把鹽。
段淳之的話是這麽動聽,動聽的顧安差點沒當真了,眼睛只有一瞬間的迷離,随即冷冷如冰,看着段淳之,嘴角卻勾着嘲弄:“段淳之,可惜我顧安做不到你這麽大度。”
“有些事情發生了我就不可能忘記,除非我死了,那些仇恨才能忘記,如今只要我活着,我看到你就能想起我媽七年前死去的場景,我不想找你報仇,也不想要你爸爸償命,只是拜托你一件事,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你知不知道,我昨夜做了*的惡夢,我夢到我媽她在質問我,為什麽要跟害死她的兇手兒子在一起,我這樣做,對不對得起她?”
“你如果還有一點點慈悲之心,就放過我吧,我不想我夜夜惡夢,永無寧日。”最後一句話,明明軟弱,透着一股子悲傷請求,可是段淳之卻覺得那是最殘忍的話。
他的面色全然蒼白,涼薄失血,像是最後一絲人色都從他臉上抹去了,一雙眼睛又黑又沉,似亘古不化的墨,點在那裏,明亮逼人,可是那裏面壓抑了太多東西,讓人看不清,捉摸不透,只是覺得這個男人是在悲傷,是在難過。
他咬着唇,克制着自己失态的情緒,他想用力的扣住顧安的肩膀,将她從*上拖起來,他想跟她對視,看穿她的內心,可是他不能。
顧安身上還有傷,他不能激動,她生而複生,剛剛回來,也許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說分手,說這些殘忍的話,也許是違心之言,等事後她就想明白了。
她還是喜歡自己的,故意說這些話讓他難過,他不會讓她得逞的,他眼珠子裏的火苗慢慢淡了,最後滅了,只剩下一望無際的黑色,幽沉不可辯:“顧安,你累了。”
只有五個字,卻讓顧安心底驀地一疼,狠狠一抽。
段淳之想笑一下,自然而然的勾了勾唇,淺淺的笑意便在唇邊綻開,有些溫柔*溺,有些甜膩憂傷,可是卻更多的是美好向往:“你累了,你現在情緒不穩,我不想跟你吵,等你什麽時候冷靜下來,我們再談,你一天不冷靜,我等你一天,你一輩子不冷靜,我等你一輩子,顧安,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等你,我現在不能跟你談這些,無論結果是什麽,我知道,總會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也會後悔的。”
最後一句話,竟然難得帶了一種孩子氣的天真。
顧安覺得心如刀絞,有人在狠狠的絞着她的心,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氣息難平,呼吸越來越急促,克制住那些痛苦,眼神冷漠:“段淳之,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了解我嗎?”
“顧安,我了解你,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像我這麽了解你。”段淳之替她理了理頭發,然後溫柔的想吻她一下,可是顧安的眼睛卻帶着殺意。
他怔了一下,卻随即被顧安推開,她看着他,往日的柔情都不再有,只有恨意滿滿,她是如此恨他,在這一刻:“段淳之,你了解我,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跟你在一起嗎?”
段淳之覺得接下來的話,他不能聽,因為一定傷人,他快速的說道:“顧安,我有事,要先離開了,但是你今天不能洗澡,你如果沾了水,讓傷口發炎,等你好了我一定收拾你!”
說完這些,他已經着急的想要離開,結果卻碰到了推門而入的顧夫人,顧夫人在看清楚段淳之的面容時,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段淳之說了一句抱歉之後,看也沒有看顧夫人一眼,目光還是落在了顧安身上,她的眼睛紅的厲害,她一定也是在難過,可是顧安你為什麽要騙我,你其實讨厭我。
雖然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可還是難過。
吸了一口氣,控制自己眼眶裏想要流出來的熱乎乎的東西,他憋住呼吸,最後一句話留給他:“顧安,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然後,奪門而出。
在出門的那一刻,有一滴液體從臉頰滑落。
顧安趴在*上,張着嘴死死的咬住被子一角,想用力把自己的聲意憋回去,可是眼睛疼得要死,有什麽東西熱乎乎的,在眼眶子裏面打轉,可是卻猶豫着不肯落下來。
怎麽能哭呢,她好不容易做了這些事,不能哭啊,顧安,你不能哭,這才是你的目的,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是将段淳之推入萬劫的地獄。
為什麽,這一刻心軟的無以複加了呢。
顧安不知道,如果沒有那件事,如果沒有那個窮其一生無法忘記的惡夢,是不是,她今天說的這些話永遠就埋在了心頭之上,讓它永無出頭之日?
顧安一直在很努力很努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她躲在被子裏面全身發抖,被子咬破了,換了手腕,牙齒釘在上面,出了血,也不過是悶哼一聲。
從始至終,一聲,都沒有哭出來。
有人用手輕輕的撫摸她的背,動作極輕,像是她在子宮裏的時候,那般溫暖,那麽溫柔,有悅耳的女聲如同小時候媽媽的聲音一般:“小安,如果難過,就哭出來吧!”
那一道聲音就像是打開洪水的閘門,顧安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這也許是顧夫人第一次在顧安面前溫柔,顧安擡起頭,看着顧夫人,突然撲進了她懷裏,眼淚如泉一般湧出來,洗刷着自己心底的那些委屈。
她一邊哭,一邊喊:“媽媽,我不想跟他分手,可是我配不上他了,再也配不上他了。”
那些委屈,那些難言的黑暗,像是在自己心裏生了根,發了芽,再也沒辦法移除了。
如果想移除,就要削皮碎骨,重新改造,她顧安才能有新生。
顧夫人溫柔的抱着懷裏的女孩子,短短幾日,她消瘦的吓人,她忍着心底的酸澀輕聲安慰道:“小安,都過去了,過去了,以後,沒有人再會逼你了。”
顧安聞言,哭得更兇了。
有些事情過去了,可是有些事情卻再也回不去了。
一輩子,都回不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