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段淳之是素來不抽煙的,他為人一向自律,不喜煙酒,除非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會喝酒,每次喝酒,亦會淺酌,從不會讓他喝醉。
煙,他更是少抽,這個男人天生有點兒潔癖,對煙這種東西比較敏感,所以如果沒什麽事也不會抽煙,但是,今天他在抽煙,男人指邊還有微紅的光,随着他的動作明明滅滅,在夜色裏顯出一抹猩紅。
地上煙頭殘了一地,他聽到開門聲神色有些愕然,在看到顧安手中拎的包包時,憤怒在那一瞬間浮在了眉稍之上:“你要做什麽!”
“回家!”兩個字,極為簡單,顧安知道段淳之回來有一會兒了,可是他為什麽不進屋,難不成還在回憶跟和薇相處的甜甜蜜蜜。
可是,下一瞬間,段淳之突然上前兩步,随着他的動作,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刺激得顧安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可這還不算,男人的手突然搭上來,将顧安圈在門欄上,那帶了絲腥紅的眸子灼灼如火一般看着顧安,激得她身子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貼在了門上。
“你要做什麽,段淳之!”顧安覺得有點兒壓抑,胸腔裏都是一股子沉,又覺得生氣,可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段淳之聽到顧安的聲音有點兒惱,微微擡眉,雖然醉的厲害,可到底還有一些思緒,擡手在顧安臉上輕輕一撫,指尖的溫度幾乎灼痛了顧安的臉。
他灼熱的呼吸撲在她臉上,有些沉,有些重,有點兒熱,他的一雙眼睛更加明亮灼灼似火,顧安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熱。
她想,她一定是嫉妒了,她竟然會嫉妒,真是可笑。
努力将那股子情緒壓下去,再壓下去,可是有些東西越壓抑越反彈,而段淳之似乎看夠了,手終于放下了,卻放在女人的肩膀上,輕輕一壓,并沒有怎麽用力,語氣就跟鐵鑄過一樣,又重又沉:“顧安,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顧安被他的态度弄得有點兒毛,不由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瘋了,段淳之!”
段淳之一個踉跄,好歹最後穩住了身子,他本來就喝了酒,情緒不穩,一受刺激,思維就有點兒亂,尤其是他剛剛一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顧安開門要走。
那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只覺得憤怒難當,一股子氣從心裏浮出來,像是氣球一般脹了起來。
他今天喝了酒,車子扔在秦王宮,打了車回來的,出租車走後,他一步一步的慢悠悠走進來的,他回來的時候,還一路上在想顧安在家做什麽呢,她一個人在家無聊嗎?
會不會看看電視,或者上下網,玩會兒游戲,其實他有想過讓秦默過來陪陪她的,可是給秦默打電話,卻是莊煜接的,他不知道這兩人怎麽會在一起。
但是莊煜說秦默不方便,他當時也沒有深想。
可是,她卻是要離開!而且說是回家!段家是她的家嗎?
她的家不是這裏嗎,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深吸了一口氣,段淳之本來就比顧安高,他一米八五的個子,而顧安就沒穿高跟鞋,不過是一六五左右,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雙眼睛腥紅之中泛着猙獰:“沒錯,我瘋了,我早就瘋了,從跟你認識之後我就瘋了,顧安,你的家是在段家嗎?你看清楚了,你告訴我,你的家到底在哪裏?”
顧安雙手護在胸前,試圖阻止男人的靠近,他身上的酒味聞得她有點兒暈:“段淳之,咱們兩個是誰不清醒,我嫁的人是段正恒,不是你!”
最後一句話就跟刀子一般戳在了段淳之心裏,顧安嫁給段淳之這件事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時不時的刺激他一下,那感覺真真不是個滋味。
吐了一口氣,目光卻越發兇狠起來:“沒錯,你是我四嬸,顧安,你用不着時不時的提醒我這個事實!”
如果說這件事是段淳之心裏的一根刺,在顧安心裏同樣是一個懷疑的種子,随着時間的增加這個懷疑的種子漸漸變大,讓她不安,當初在法庭上她沒有深想。
可是周蘇揚說了那些話,她不可能不深想,再加上她有意無意查了一些法律知識,才知道那天的官司她本來該贏的,但是結果卻是她輸了。
而最大的原因就是律師身上,這個律師是段淳之幫她請的,他說這是全江城最好的離婚律師,一個最好的律師在證據确鑿,理由充分的情況下為什麽會輸了這場官司可想而知。
她不想看段淳之,哪怕一眼都不想,這會兒她只想離得遠遠的,開口聲音卻透着一股子無力:“段淳之,你醉了,我不想跟你吵,有什麽話等你酒醒了以後再說吧!”
“我沒醉!”
“你醉了!”
兩人像是小孩一樣,你一言,我一語,這樣争執不休,最後還是顧安閉了嘴,喝醉了的人總會相當固執的重複自己沒有喝醉的事實,其實他已經醉了。
擡頭,目光幽涼的看着段淳之,夜色下,男人的五官雖然充滿了醉意,可仍是俊美逼人的,他總是如此好看,哪怕是這個時候,依舊好看到讓人羨慕嫉妒。
平時段淳之的面容總是太冷,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掀動這個男人的情緒,這會兒他臉上終于浮出一絲孩子氣,輕吸了一口氣,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淳之,我現在很累,我們改天再談,你早點睡吧!”
然後,扭頭就走!
回段宅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顧安沒敢驚動人,随便洗了個澡準備早點休息,但是卻沒有想到她剛從浴室出來,房間的門就敲響了。
顧安覺得有點兒冷,穿了睡衣,外面又披了一件外套,這才開口,而門口站着的赫然就是蘇千城,驚訝還描在眼底:“媽,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
一般有什麽事,蘇千城總是一通電話叫她去書房,這還是她嫁進段家這麽久了,她進自己的房間,房間當初是段正恒的卧房,可惜,新婚當天他就死了。
人都說死過人的房間不要住,可是顧安卻覺得沒什麽晦氣,她雖然害死了段正恒,可那是他罪有應得,活該有此報應,當年他逼死了爸爸,如今她只要他的命已經是輕的了!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當初顧安嫁進段家的時候是以戴罪之身嫁進來的,當時在這個家哪個對她有過好臉色,蘇千城對她的讨厭更是發自肺腑,更何況其他人。
她跟段正雅提過一次重新給她換個住的地方,哪怕小一點,她也願意。
可段正雅當時怎麽說的,顧安,不是二姐不給你換地方,這段家雖然看起來挺大的,可是宅子裏大大小小這麽多人,再加上傭人,本來就不太夠住,而且,你犯了錯,有這個宅子裏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還挑三撿四的,如果讓媽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生氣呢。
蘇千城一直有讓管家留意顧安的動靜,在知道顧安回來之後,她就準備過來了,可是方才又接了一通電話,這才延緩了一些時間。
她沒出聲,就直接邁進了房裏,顧安見她進來,身子往側一避。
段正恒死了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蘇千城一直沒有進過這個房間,怕的是賭物思人,從她生下正恒,這孩子身體就不好,一刻她都沒舍得離開過,正因為如此她才對這個兒子特別*愛,甚至到了*的溺愛地步,有什麽事,她都順着他。
如今賭物思人,又想起了早逝的兒子,對顧安的恨更是如同泡沫一般在心底膨脹起來,都是因為這個女人,都是因為她,她的正恒才沒了。
不知道是不是顧安的錯覺,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蘇千城身上的殺意。
忐忑不安的看了老太太一眼,開口,卻是小心翼翼的語氣:“媽,我在陸家住始終不是辦法,咱們段家有的是地方,所以我就搬回來住了。”
其實這間卧室還是極大的,有簡易的小書櫃,上面擺了密密麻麻的書,書的內容又分獵極廣,有關于宗教的,也有佛理的,五行八卦的,甚至易經文學法律這方面的東西都有,看得出來,段正恒是一個知識面極廣的男人。
顧安自從嫁進來,一直沒動段正恒的東西,這裏的所有一切擺設都跟段正恒生前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唯一多了的是顧安的一個簡易書桌,上面放了筆記本電腦和一些工作筆記。
其他倒是沒有別的什麽了。
蘇千城的目光一直在房間內打量,段正恒是個幹淨分明的男人,房間裏的擺設也幹淨分明,一如他的為人一般,收回視線,眼眶裏卻已經有了熱。
“你回來也好,畢竟在陸家住也不是長久之計!”蘇千城這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顧安臉上,看到那張臉想起了某個女人,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我今天晚上過來有件事想跟你知會一聲。”
“媽,您說!”顧安知道,這個點能讓蘇千城親自過來走一趟,定然是極重要的事情,不然,這三更半夜的,她剛剛回到段家,她就登門拜訪了。
蘇千城看着顧安謹慎的态度,心想這丫頭到底還是懂識人臉色:“孩子沒了的事情,你暫時瞞着。”
顧安驚訝的看着蘇千城,她現在雖然懷孕才三個多月,并不顯懷,可是時間久了,別人自然會看出來,再說她落海那麽久,孩子怎麽可能瞞得住?
時間一久,自然會有人知曉的!
可顧安又是何等聰慧的人,很快明白了蘇千城的意思,這個時候段家剛剛平複下來,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接班人,可是一旦這個孩子沒了,争奪財産一事肯定會搬到明面上,蘇千城這個時候,肯定不希望段氏亂。
但顧安不一樣,她進段氏就是為了讓段氏越亂越好,最後亂到自取滅亡才是最好。
但是蘇千城的話她又不能違抗,遲疑不決的開口:“媽,這件事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到時候,如果臨産的時候,我又到哪裏去弄一個孩子去!”
“這件事,不勞你費心,你現在只要瞞着你還懷孕的事情,到時候我會帶暗中讓人一個孩子回來!”其實蘇千城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段淳之對她一直有心結,因為段正澤的事,他表面上對這個家族盡心盡力,可是骨子裏卻是極其痛恨段家的,如果段氏交在他手上,就等于羊入虎口。
而段瑾之,雖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他做一個牽制段淳之的棋子就好,別的什麽,她現在也不敢想,再加上那件事,她對瑾之一直忌諱頗深。
至于段闵之,她雖然有意,可是段正雨卻不是吃素的主兒,她野心勃勃,如果段氏一旦落入闵之手中,就相當落在了段正雨手中,所以,她也不敢冒這個險。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顧安肚子裏的孩子适合,當初她對顧安肚子裏的孩子有懷疑,會不會是正恒的骨肉,如今孩子沒了,她倒是放了這份心。
等顧安臨盆之際,她讓人從孤兒院抱養一個孩子回來,過繼在顧安名正,到時候她以顧安工作為由把孩子養在自己身邊,這樣最起碼能起到一個牽制的作用。
顧安真的吓到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蘇千城還打了這樣的主意,驚訝描在眼底,連掩飾都沒有,她着急的問道:“媽,這不行,這個辦法太荒唐了!”
“你以為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如果你的孩子還在,我還用得着這麽費盡心思的抱個孩子回來嗎?”蘇千城也火了,出聲就是咄咄逼人。
顧安知道孩子沒了的事,她有責任,垂了一下眼,再擡頭,眼睛裏就是波光粼粼,跟沾了水珠一般,語氣卻是哀恸至極:“我不同意,媽,這不行!”
這難得是顧安嫁進段家之後這般反對蘇千城的話,自從段正恒掌握大權之後,蘇千城雖然沒怎麽管事,可是年輕時的手段還是在的,雷霆風行的時候連一幹長輩都甘拜下風。
“顧安,你有什麽資格反對,當初你害死了正恒,你這一輩子就要為他恕罪,我以為你留下正恒的血脈,我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我既往不咎,可是偏偏你又把孩子弄沒了!我簡直恨不得殺了你!”最後一句話,像是攜了雷霆之怒,向顧安劈了過來。
顧安一抖,恰如其份的擡頭,眼眶兒卻是紅的,委屈的看着蘇千城,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但是我今天過來是通知你的!”蘇千城吐了一口氣,再開口聲音依舊是威嚴難當,瞥了顧安一眼,又似乎笑了一下,卻是冷嘲熱諷的:“你如果實在不願意,我也不介意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最後一句,明顯是提醒,又是警告,刺得顧安心尖一顫。
蘇千城滿意的看到顧安變了臉色,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好一會兒,房間裏的氣氛都壓抑難當,沉悶的像是快要有一場暴風雨來臨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安始終沒有說話,唇咬得緊緊的,松開,現出一排淺淺的牙印。
蘇千城也像是等的不耐煩了,但是再開口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顧安,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也該知道你嫁進段家,在段家是什麽樣的處境,我這麽做其實也是幫你!”
“媽,可是……”
蘇千城卻打斷了她的話,那是一種骨子裏的強勢,不允許別人反抗她由來已久的威嚴,出口聲音卻是淡淡的,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柔和:“你這段時間一定累壞了,這樣吧,我明天給闵之說一聲,再準你幾天假,你在家好好休息,等什麽時候身體好了再說!”
怕是不是休息好,而是讓她想明白吧,顧安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更何況有蘇千城在背後撐腰,她在段家的日子确實過的好一些。
微一低頭,再擡起頭來時,眼睛裏已經是滿滿的自信:“媽,我身體很好,不用休息了,我明天就回公司上班!”
蘇千城滿意,輕輕一點頭,站起身,對顧安說:“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顧安送她出門,出門的時候看到管家還站在門外,他一直守在門外,一是敬責,二是為了防止有人偷聽,蘇千城這樣的性格,确實很難找到一絲漏洞。
蘇千城走後,夜又恢複了寂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顧安知道她今晚一定會失眠。
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顧安覺得仿佛又有人在吻她……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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