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卿已千年第 98 章 章

第 98 章

兩人就像是被大雨澆透了一般,從頭到腳都濕淋淋的,發絲和眉毛上甚至結出了冰渣。

可北境從不下雨,唯一的水源就是傳說中誰也不曾見過的寒潭,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太久,聞晚歌激動地撞翻了椅子,大步跑過去湊近了盯着兩人細細打量,這被凍得直打顫的少年她沒見過,可那紅衣姑娘,不正是蕭翎麽?

“阿姐!是我阿姐,小舅舅,阿姐真的回來了!”

相對于聞晚歌轉瞬間的喜極而泣,虞子珩就遲鈍了許多,無數次巴望着這個場景,當它真發生了,又有些不敢相信了,呆站良久沖那少年喚了聲,“阿月。”

南月離努力扯開哆嗦的嘴角,笑道:“大哥,我把姐姐送回來了。”

視線緩緩落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虞子珩終于大喘了口氣,雖然兩張臉差相仿佛,可這個是真真正正的蕭翎。

伸了手去欲把人接過來,又唐突地停在半空,只見她渾身是傷,刀傷、劍傷不盡其數,被割裂的衣衫下一道又一道的傷口淌着鮮紅的血,觸目驚心。

他仿佛就看到了那時的不歸涯上,那一張張面目猙獰的面孔是如何舉着刀劍砍向她的,與蕭翎重逢後他心中便不再裝惡,此時卻是悔極了當初竟讓那些害她的人死的那般輕松!

“你們是打算等着那姑娘流幹了血或是凍死了再來讓我醫治?到時活不過來可別怨我醫術不精!”

沈回春滿是不耐的聲音将虞子珩的神智拉回,再不敢耽擱,囑咐陳老漢給阿月找身替換的衣物再弄些熱湯,迅速接過人往後院去。

腳步匆匆自然未能看見身後那只下意識欲拉住他的手,以及這少年轉瞬盡白的頭發。

眼見自己手背上的皮膚變得皺巴且透明,南月離心底頓慌,唰地縮去身後,忐忑擡頭,所幸大家憂心蕭翎都跟着去了,此刻這廳堂中除了他與傻夥計便再無旁人,不禁大吐口氣。

在夥計瞪圓了眼睛怪叫前,南月離閃身出了小旅店。

陳老漢抱着一疊幹淨的衣裳出來,少年已不知去向,忙扭頭問夥計,他卻興奮地拍着巴掌嘴裏嚷嚷着什麽“白頭發”“醜八怪”,不知所雲,半晌兒才指了指門外。

“穿着一身濕衣裳,他跑到外頭作甚?也不怕凍壞了身子!”陳老漢錯愕不已,小跑着去掀開門簾,可哪還見少年的身影,大雪紛飛,便是連腳印都沒見着一個。

高喚了幾聲不見回應老人家才又退了回來,攏了攏衣領,滿臉擔憂,天寒地凍的雪夜,那小公子能挨得住?

正尋思着是否要知會虞公子,便見他和徐同風一道從堂後出來。

“公子,蕭姑娘如何了?”陳老漢迎上去問。

虞子珩沒回答,只愣愣地站着,視線也不知落在了哪處。

陳老漢淺嘆了口氣又去問他身後之人。

徐同風搖頭回道:“尚未可知啊,小神醫不喜見我等,說我們待在裏頭影響她的心情,下手可能就沒了準頭,我們這不吓得趕緊就出來了,不過神醫說有她在砸不了招牌那便一定沒事的,且放寬心些吧。”

說罷往虞子珩肩頭拍了拍便挨着爐子烤火去了。

聽了徐同風的話,陳老漢騰出手來合十拜了拜,慶幸道:“那便好,那便好哇,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小老兒就知道她定能逢兇化吉。”

虞子珩的目光便落在陳老漢身上,見他還抱着一疊衣服,略微一頓,四下看了看急問:“店家,阿月呢?”

“阿月?”陳老漢一拍腦門兒,差點就把他忘了,“你是說方才那小公子吧,小老兒拿了衣服出來時他已經走了,這天寒地凍的,還穿着一身濕衣裳,也不知是有什麽要緊的……”

最後一個“事”字才起了個音,迎面忽地閃過一陣風,跟着扭頭看去人就已經沒了影,只見那厚重的毛氈門簾來回蕩了幾蕩。

虞子珩一口氣往極北追出數裏地仍不見任何痕跡,四下漆黑一片,風雪又阻擋了視線,再追下去恐自己會迷失了方向,心中百般焦急也只能駐足。

片刻,擡腳原路返回,卻忽覺似有一只手拂過肩膀。

“阿月!”

然而驚喜轉身卻未見南月離的身影,扭頭看了眼,只有彼此糾纏的團團雪花從肩頭滑落。

徐同風正往爐中加木炭,見人回來忙招呼他過去取暖,“沒追上?也是,阿月跑起來比風還快,哪是你能追得上的,我估摸着他是趕着進寒潭的結界中去了,一路從南嶺過來也不知道費了幾天功夫,他不能在外頭待太久,豈能再多作停留?”

話雖如此,可他兄弟二人好不容易重逢,這一別下次再見面又不知是何時了,适才只粗略看了阿月一眼,此刻回想起來,他頭上的白發似乎是比分別那日又多了些。

虞子珩陡然吸了一口氣,也不知是怎的,腦袋一陣發懵,胸口也悶得生疼,心間萦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任他如何調整呼吸都無法緩解。

這一夜無疑是難熬的,徐同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似乎還好過一些,後頭老人家實在熬不住回房休息,那便更難熬了。

風雪停了,裏裏外外安靜的可怕。

幼失祜恃,與猛獸同處山野間尚不曾如此般恐懼過死亡,可當下,沈回春分明保證過定能把人救回來,心底卻怕的厲害。

已過了四個時辰,仍未有動靜,十多日來的鎮定悉數耗光,他起身走往後院,北境的夜比墨還要濃上幾分,角落那間透着光的客房便格外突兀。

沈回春的話猶在耳側也不敢冒然闖入,立在門前猶豫良久終記起來自己也是懂些醫術的,然才擡起手欲推門,窗紗裏便飛出一根銀針來。

沈回春雖不通武學,卻飛的一手暗器,那枚銀針穩穩地定在油紙上,離虞子珩的手不過毫厘,警告控制的恰到其位。

銀針沾了藥水,本是用來給蕭翎解毒,看着沈回春忽地反轉手腕将銀針射出,聞晚歌差點打翻了手中的托盤。

“怎麽了?”沈思賢回頭看着門口問道。

沈回春娴熟地下着針,冷道:“滿屋的藥香都掩蓋不住那一身令人生厭的味道,你沒聞到嗎?”

兩人這才意會過來門外有人,至于那人是誰,能讓沈回春眼中顯出殺機,不用想定是虞子珩。

見那針只是卡在油紙中當傷不了人,聞晚歌悄悄吐了一口氣,察覺到沈思賢正看着自己,就又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約摸到了辰初時分,沈回春起了最後一根銀針,見她開始收拾藥箱聞晚歌慌得站起身,緊張道:“我阿姐,救過來了?”

沈回春并不搭話,待将所有東西都裝進箱中才不緊不慢道:“死不了了,你且出去等着。”

得到肯定的答案,聞晚歌幾乎要哭出來,還想說些什麽,但沈回春不耐地看着自己便沒敢多問,往床上看了幾眼,确認蕭翎的臉色确實是恢複了些,便快步往外走。

小院中落着一地光輝,映着皚皚雪色直刺的人無法睜眼,許久才适應。

北境這數日風雪彌漫,如今阿姐好了,天竟也放晴了,真好。

徹夜未眠,兩眼熬得通紅,原本困得很,一道黑影陡然立于面前瞌睡蟲都給吓跑了,後退一步定睛看了看,忍不住翻着白眼大聲埋怨,“小舅舅,你想吓死我啊!”

然後者卻絲毫未表現出任何歉意,擡腳就要往屋裏進,聞晚歌使出渾身的力氣把他拉住,回身關上門,壓低聲音道:“我這都被趕出來了,小舅舅你就別搗亂了!”

虞子珩垂眸了聞晚歌一眼,自從第一聲“小舅舅”出口之後,她的膽量便大的一發不可收拾,如今都敢翻着眼皮訓斥于他了,真是說不出的古怪。

“她怎麽樣了?”

“應該是沒事了。”聞晚歌笑起來,“放心吧小舅舅,阿姐雖未醒,但神醫說了性命已無大礙,等修養一段時日,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話才說完忽聽房中撲通一聲,接着就是一陣痛苦的呻吟,兩人對視一眼推門而入,只見沈思賢抱着腦袋神情痛苦的蜷縮在地上。

而沈回春卻是無動于衷,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虞子珩和聞晚歌闖進來竟也不見惱,淡然地看了二人一眼,将手中的白色小瓶子塞進了衣袖中。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聞晚歌心頭咯噔一跳,疾走過去把人扶坐起來,焦急道:“沈思賢,你怎麽了?”

然下一瞬沈思賢又恢複如常,睜開眼見一姑娘抱着自己,愣怔過後一骨碌就爬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似受了極大的驚吓。

半晌面紅耳赤後退了好幾步,磕磕巴巴道:“我,對不起,姑娘,是在,在下失禮了……”

道了歉大步挪至沈回春身旁,忐忑地問:“姐,這姑娘是誰?我怎麽,怎麽……”

後頭的話實在羞于啓齒,聲若蚊蠅,連脖子都紅了。

沈回春不慌不忙地拉過沈思賢的手腕随意搭了脈,随後譏诮道:“這麽多年的功夫是練到狗肚子裏去了,不就一個晚上沒睡覺麽?竟熬不住站着也能睡過去,好在是這位姑娘不顧男女有別沖過來拉了你一把,否則你腦袋怕是要被桌角撞開花了。”

沈思賢震驚極了,他方才竟站着睡着了,他自幼習武,豈會這般不濟?

可他渾身上下經脈通暢,不痛不癢,也不能是因為生病了才倒下。

雖難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他果真是睡着了,倒下時還被一個小姑娘給救了。

真是丢人無量,沈思賢頓時羞愧不已,轉向聞晚歌匆忙抱拳說了謝,背着藥箱就往外跑。

“姐,既然蕭姑娘已經救下了,我們便趁着天晴趕緊回去吧,醫館,醫館沒了你可不行,虞公子,就此別過。”話說完人已經消失在門外,生怕慢走一步就會遭逢嘲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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