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遲素斓喊的一聲“我是神機子書座上賓”害了向晚。
這本是立法的事,沒什麽毛病。
趕在她身上,趕在這當兒,有這麽一句話,一切可就都變了味。
這是徇私枉法呀!
很多人如是議論。
那好。
向晚直接發起一場公選,所有年滿十六歲的白山居民都可投票,這條法案,通過,還是不通過。
大家可想好了。
如果不予通過,那從今往後,你的閨女被人糟蹋,你便不能反抗,你們全家人都不能反抗,只能等暴徒施暴結束,帶着女兒帶着證據來衙門裏狀告那匪徒,期待衙門将匪徒繩之以法,施以重刑。
可是匪徒受了重刑,不過是解恨,閨女的清白,再也回不來。
如果不予通過,那從今往後,遇見了截道的沙匪,奮起反抗之後,将會被衙門繩之以法,按鬥殺判處斬刑。
類似的條款在其他律典裏也都有,白山律修成時日太短,本就有缺陷,此次正好遇見,及時補上。
大家當然還是投通過的占了絕大多數,誰都不想被人殺到頭上不能反抗。
只不過這個遲素斓的人緣也是真差勁。
向晚也多少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知道了她最近的作風。像她這樣行事,男人是當時買賬,過後腹诽,手想摸兩把,心裏瞧不起;女人就恨她恨得很有始有終了,天天盼着她倒黴。
也是被逼的。有那樣的過去,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會容忍你把它都清洗幹淨,你濃也不行淡也不行,美也不行醜也不行,總歸上下左右橫豎是看你不順眼。
這一瞬間向晚忽然覺得,她其實還是很愛豹七的吧?這樣難,這樣苦,而且是早知這樣難,早知這樣苦,還是把他的孩子生下來了。
倒也難怪怕陸玺滅口。
她心裏有恨,才怕人看見。
“你說,這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呢?”
晚上,向晚枕在陸玺膝頭,玩着他的手指,問他。
“怎麽想起問這個?”俯下身來胡亂親了幾口,陸玺也向後一仰:“都有啊。人啊,是最好的東西,也是最壞的東西。好起來,讓你覺得這天都亮了;壞起來,讓你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人性裏本就有惡之花,如果有了罪惡的土壤,開起來,一片一片的,能把一切都腐蝕掉,”向晚翻過身緊緊摟住陸玺的腰,好像害怕着什麽,“有的時候真的覺得,鬼算什麽,死人,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活人啊……”
揉亂了向晚的一頭長發,陸玺一伸胳膊把人提溜到眼前,指尖刮着圓潤了許多的向晚的臉頰,帶起一層凝脂般的漣漪:“怎麽了,那幫人懂什麽,罵你幾句,你還真生氣了?”
嘟起嘴再次擠進他懷裏,臉埋進他胸口不給他刮着玩:“我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了神,會不會多一些敬畏,多一些良知,多一些善,少一些惡。我好害怕看人心,裏面好黑,深不見底。最可怕的是,我發現我也有私心,其實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不想自己認識的人被判流放,其實她很多地方都做得不算地道……”
“她再不對殺那個畜生也是沒錯的,這事情你就別想了。神明?咱們敢引入神明嗎?那不是咱們可以控制的,亂起來,怎麽辦?”
“也許不需要靠神明,”向晚說,“不能靠活着的東西。神明也有私心。惡需要法理,需要約束,需要令行禁止。如果規矩本身有了神力呢?如果規矩不需要人的執行,自己就會約束人呢?人無法殺人,無法盜竊,無法強迫任何人與自己發生關系……這樣,你說怎麽樣?”
“倒也是辦法,”陸玺點頭道,“不過惡在人心,不是堵的住的,逼急了造你的反哦。”
“那就試試呗,”向晚一笑,“我們,刻一座法典,怎麽樣?”
“你是說……”
“對,”向晚一笑,自信的光芒十分耀眼,“我要刻一部,神典。”
其實陸玺這個人是很懶的。
一個懶人,娶了一個特別勤快的老婆,而且是勤快地工作,家裏什麽都不管。
他就開始更多的時候做一些收拾園子啊,布置菜色啊,養個小鳥啊,之類的活動。
他養了個鹦鹉。
一個貨郎,箱子裏的所謂貨物,居然都是人腦袋。
是個殺手,打扮成這樣是為了掩人耳目,真的貨郎被他殺了,全套行頭,包括這只用來招攬生意的小鹦鹉都被他拿到了手,只是他專于殺人,也不擅長養活什麽東西,鹦鹉被他弄的奄奄一息。
毛也禿了,整只鳥蔫答答要死不活的模樣。
陸玺這人吧,說有耐心也不算有耐心,為了治這鳥,簡單粗暴豪氣幹雲地直接喂了一顆藍櫻桃果脯。
勁兒太大,本來就有些蔫巴的小鳥兒,嘎嘣就暈過去了。
向晚當時懷疑這鳥得死。
不忍看啊不忍看。
結果暈了一天,小鳥顫抖着爬起來了。
陸玺之前備了鳥食,給喂上。狼吞虎咽吃了一頓,打了個嗝,身上最後一根毛也掉了下去。
粉粉的肉身子怎一個慘字了得。
藍櫻桃不敢喂了,喂了一些有營養的,小米拌雞蛋一類的吃。這鳥身上就開始漸漸生出絨毛來了。
毛色雪白,只頭頂一簇金黃,好看的緊,向晚喜歡的不行,總愛摸摸。
等羽翼徹底豐滿起來,才漸漸看出,這是一只葵花鳳頭鹦鹉,現在看着小,是年紀小,也才一歲的樣子,還是小嬰兒呢,葵花鹦鹉,可是很長壽的鳥兒。
才這麽小,是可以教說話的。估計前頭的主人也教過,學得可快了,多長一句都能學下來。陸玺看它聰明,又喂了一個藍櫻桃脯,這鳥兒吃了下去之後也拉了一天的肚子,然後哀怨地看着陸玺說:“爹爹欺負我。”
這就不是單純的學人說話了,一直也沒有人教過它這一句,如果不是從前的主人教過這句話,那就是它自己組織語言在說話了。
普通的鹦鹉,絕不會有這樣的本事。這大概就是藍櫻桃給這小鳥的饋贈了吧?
陸玺十分驚喜,抱起鹦鹉跑到向晚面前,給向晚看。向晚正在校對神文,間隙間擡起頭,就見小鹦鹉可憐巴巴地跟她告狀:“爹爹欺負我。”
哎呦這個可憐!向晚把小白鹦鹉抱在懷裏問它:“爹爹怎麽欺負寶寶啦?”
鹦鹉說:“寶寶肚子疼。”
向晚摸着它小小的腦袋,笑道:“你怎麽回事兒啊,昏君!這麽小的鹦鹉你也給它喂櫻桃脯?寶寶肚子疼,快來,娘給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