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仰慕玺哥哥,我可以不介意,可是你毫不介意我對此怎麽想,我介意,”小明看着鶴屏,有些難過,“你但凡能有半分怕我不願意,我一定堅持,可是你這般潇灑,讓我害怕。”
鶴屏怔住。半晌,笑了笑:“你說的對,是我涼薄。那便散了吧!你我都不是彼此的第一選擇,何苦退而求其次湊在一堆,一生不情不願,好像誰欠了誰。”
小明說:“好,那便都,如你所言。”
燕澤生頂着渾渾噩噩的腦袋,帶隊渾渾噩噩跑到了聞郡。
其實僅僅對方不是完璧這件事,對他倒沒有多大的打擊。對于他這樣三妻四妾的男人來說,并非完璧,那就是做妾的材料,正妻是良家子就可,他有許多朋友,都花錢贖了青樓的紅牌,說來也是很風雅的。
他無法接受的是,一個沒有了貞潔的女人,不以為恥,直言不諱,毫不遮掩,就這麽把事實擺在他面前給他選,仿佛選擇不接受,是他誠意不夠。
當女人用鴿子血用黃鳝血造假蒙蔽,千般掩飾妄圖蒙混過關,男人對此是分外鄙視的;可是有那麽一天,女人不遮掩,不蒙混了,男人又開始氣女人竟敢如此不拿自己當回事了。
他猶記自己走下樓梯時聽到的那一聲嗤笑,陰冷徹骨,仿佛看出了他的所有龌龊。
他怎麽龌龊了,哪裏龌龊!
還問他是不是童子之身……男人和女人能一樣嗎!
可是她問過之後,偏偏什麽都沒說。
她說一句“你自己逢場作戲,卻不許女人不是完璧,這是什麽道理”,他好歹還可以想方設法反駁兩句。
她說的是“哦”。
了然的,冷漠的,深深鄙視卻不付諸于口的,哦。
沒有不平,沒有忿怨,滿滿的早知如此。
那一瞬間他很心虛,莫名的心虛,說不上來的心虛。
有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憋的他難受。
他們這一幫人裏,估計也就王大有那個憨貨還是童子之身吧?
他不禁想道。
誰家還沒個教導丫頭,誰還沒去青樓厮混過幾回。
可是片刻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在想什麽。
他被嫌棄了。
是他,被嫌棄了。
是他的虛僞,他的雙重标準,他的口是心非,讓他遭到了嫌棄,然後到了現在他都難受的緊,難受得都開始下意識地思考對方想要的條件究竟是怎樣了。
大乾上下,哪個男人不是這樣!莊稼漢多收了糧食,還想買個妾來。
他忿忿不平地想。
所以她寧可不嫁人啊。
腦中有個聲音回蕩着。
她說沒有男人她可以活得很好,如果有了,還要嫌棄她,還要指手畫腳,讨厭得很。
但是其實,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的。
陸玺,穎王陸玺,嘉武帝陸玺,他就不是這樣。
後宮佳麗百媚千嬌,他一個都沒碰。
他不行嗎?
不是的。
腦中那個聲音回蕩着。
他不是不行,他只是不想而已。
他就不怕別人說他不行嗎?
他不怕。
至今仍然有傳言說他不舉,神機子書也一直沒有懷孕,更加佐證了這一點。
可是他在乎嗎?
不在乎。
罵名一身,抖一抖,只當做塵土。
燕澤生想起陸玺提起神機子書時候的表情,那樣專注而充滿了熱情,容光奪目,眼睛裏的光華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便是他想要的。
他得到了。
其他種種,又有何幹?
所以他們才喜歡他,才佩服他,才願誓死追随他啊!
就如他家門口的牌匾,陸玺身上,有大自在,大自由。
看破功名利祿,不為現世左右,追随自己的內心。
不忘初心只是四個字,而這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自己,反正是做不到。
還是按穎王爺的吩咐,去把他托的事做完吧。
“那個,”向晚娘在小夫妻倆再一次回娘家吃飯的時候有些扭捏地提起了一樁舊事,“讓小原去學醫的事……”
“哎呀,”向晚一拍腦門,“這茬忘了!陸玺陸玺,快去寫信。”
“信我早寫了,讓燕澤生帶着往聞郡去了,”陸玺依舊氣定神閑地吃菜,“你當誰記性都和你一樣吶!聞歌城打下來之後,信自然能送到對方手上。”
“啧啧啧,看不出來啊,”向晚做鬼臉,“我們皇帝陛下這麽上心吶!”
“小原這麽乖巧,我怎麽能不上心,”陸玺沖向晚娘笑笑,“娘,你等信兒吧,快了。”
向晚娘一顆心立刻放回了肚子裏,一筷子紅燒肉也就夾進了陸玺碗裏:“小晚吶,你可長點兒心吧,跟你們家小玺學學,是不是,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還美呢。”
向晚一聳肩:“得,我算是發現了,合着他才是您親生的,我是撿來的。命苦啊~~”
“就會貧嘴!”向晚娘一指頭戳在了向晚腦門。
向晚吐了吐舌頭,扭了兩下,自己也一筷子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吃下了肚。
“你少吃兩塊,想胖成什麽樣!”
“娘啊!饒了我吧,我連肉都不能吃了嗎!”
“娘,晚晚想吃你就讓她吃嘛,她多瘦啊,一把骨頭,胖點才好看。”
“你就會慣着她!”
向晚娘瞪陸玺。
吃飽喝足,茶水也喝了,小夫妻準備回家睡覺了,臨走前向晚娘卻把向晚神神秘秘拉到了一邊,一臉嚴肅:“我跟你說,你可別聽小玺的真的可勁兒吃,知道嗎!多打扮打扮,多弄幾件漂亮衣服!怎麽臉上粉都不擦,你這樣,被外面那些小妖精比下去怎麽辦?你可不小了,你長點兒心吧!你們倆是情份深,你可別仗着情份深就自暴自棄,到時候沒地兒後悔去你信不信!下回別用我提醒了,好像我欺負你似的,那紅燒肉一次最多吃兩塊!不對,我不給你做了,你自己注意知道不!多大的人了,吃口飯還得我操心。行啦行啦,回去吧,多做兩身衣服,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這回相信我是親生的了,行嗎!”
向晚沒好意思說,憑陸玺的耳力,這點悄悄話聽的都是一清二楚,心中頗有些尴尬,又覺得好笑。
“行了,貧嘴你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個兒第一。走吧走吧!死丫頭片子。”
“嗯吶。”向晚轉身離開之前,忽然伸手把母親抱住,在臉上親了一口,然後飛快松開,在母親打上門來之前拉起陸玺飛也似的跑了。
向晚娘捂着臉上被女兒親了一口的位置,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想作勢去打,卻舍不得,眼前浮現起向晚五歲以前奶聲奶氣叫娘,軟軟的小嘴親在臉頰的感覺,最後還是笑了出來,眼眶裏,卻盈滿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