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良犬第 48 章 ??被鎖之人(二)

第四十八章 被鎖之人(二)

“你外婆家現在還留有你父親的遺物嗎?” 吃早餐時柯禮突然問道。即使是頂着一顆毛絨狗頭,襯衫的扣子依舊扣到最頂端那顆。脖子那裏的确很勒得慌,并且還別着一條絲質餐帕,白色的毛都炸在外面……

男人的深灰色西裝一絲不茍,面前的早餐和牛奶都一動未動,盛着牛奶的玻璃杯被他推得遠遠的。因為他察覺到姚鑰一直偷偷用餘光觀察他,看他是不是要用舌頭卷着牛奶喝,或是用舌頭舔着面包吃——她猜得對,這樣的他的确要那樣不雅觀地吃飯,所以他不想讓她得逞。

“沒有,當時父親帶我們回老家,全部行李都随汽車落進了湖裏。” 姚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她邊問邊不動聲色地用手背将玻璃杯輕輕推到柯禮跟前,被柯禮用胳膊擋住。

柯禮嗯了一聲,沉思半晌,回過神答道:“沒什麽……如果有的話,我需要聞一聞,确認一件事。”

他說的那件事姚鑰昨晚知道了,因此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撕着牛角面包,落下的酥碎撒了一盤子:“其實說起來,我沒有好好見過父親,事情發生時我還是嬰兒,對父母什麽印象也沒有。等我漸漸長大,家裏幾乎沒有任何父母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外婆家也沒有父親的照片,只有幾張我母親小時候的照片。今早你告訴我,說學長和我父親長得一模一樣,其實我心裏還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麽感覺?”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問我外婆,我父親是什麽樣的人,我母親是什麽樣的人,我外婆總敷衍我。我舅媽則說,印象中姚教授是個很儒雅帥氣的人,我母親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這說法太籠統了,我一點也想象不出來,只能将電視劇裏出現的形象想象成我爸媽。

而現在的話,如果父親真的和學長一樣,那他的‘儒雅帥氣’一下子就具體得不能再具體了,這反而有些……” 她找不好形容詞。想說‘幻滅’,卻覺得詞不達意,她不是覺得學長不帥氣,而是飄在空中的想象一下子被拉回了地面,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柯禮露出那種很官方的禮貌微笑看着面前的女孩,以掩蓋自己此時的複雜心境。他想到之前還對姚唯知抱有敵意,就覺得自己很愚蠢。講道理說,姚唯知現在可是和他老丈人長得一模一樣,說什麽姚鑰都不會再對他有非分之想了,這又讓柯禮感到莫名暗爽。

“你是覺得學長有可能是我父親,所以你要聞聞?” 姚鑰對柯禮的小心思毫無察覺。

“我并不這樣覺得。兩個人的年齡對不上,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

我發覺你總對我們有誤解,認為我們無所不能。

其實犬族和根巫也只是這世間存在的生物,我們不會魔法,不會活死人,生白骨,因此也不可能有任何一種方法讓一個幾十年前落水失蹤的男人搖身一變,變成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

柯禮思索:“我聞的目的是想看看他們兩個之間有沒有什麽聯系。即使不是同一個人,但是性格、長相幾乎是一樣的,甚至連名字的音節也很像,我不認為這是巧合。”

他正說着,麥唐進來。

管家畢恭畢敬地和他彙報:“少爺,您有客人,姚教授在外面等你。”

柯禮點了下頭,摘下脖子間的餐帕,扔在桌上。他自然地起身,對姚鑰說:“我要和姚唯知回一趟你的老家。”

姚鑰有些驚訝,拍拍手上的面包屑站起身:“現在嗎?我,我還沒收拾東西。”

“不,你不用來,就我們兩個去,很快就會回來。” 柯禮說的果決,拿起麥唐給他準備的小行李包,對着餐櫃後面的鏡子整理襯衣領。

等他回頭看姚鑰,女孩正皺着眉頭瞪他,還不等她出口抱怨,他率先說了句:“你昨晚替麥唐問我的事還記得嗎……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們要做什麽我可都不知道哦。”

“譬如說,要是麥唐偷偷去見誰,我一點都不知道。” 柯禮怕她反應不過來,給她提示得很明顯了,還順便沖她眨了眨眼。

姚鑰恍然大悟,追上去,用那種做賊的語氣悄悄說:“你怎麽又同意了?”

柯禮捏捏她臉蛋,一臉正色,語氣中卻帶着笑:“我可沒同意。”

“但我不同意的事情多了,哪樣也沒見誰好好遵守。我對此可都一無所知。”

眼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睛裏閃現出驚喜,那雙眼睛會說話,好像在說:你真好啊!柯禮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化開了。吃早飯面對牛奶和面包他忍住了,但是面對姑娘的臉蛋他忍不住,于是他伸出舌頭,從下到上舔了她的臉一大口。哇,真好吃。

姚鑰哎呦一聲,用胳膊胡亂擦臉,連聲抱怨:“你這人怎麽這麽惡心的?”

柯禮輕笑說:“我可不是人,我是狗呀。”

*

麥唐坐在鏡子前,一張臉拾掇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他的雙手放置膝上,緊張地握成拳。

三人圍着他弄這弄那,小薩給他做頭發,姚鑰給他修眉毛,月牙幫他熨衣服。

姚唯知同柯禮走後,月牙喪着一張臉來找姚鑰,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教授背着她有秘密了,要出遠門這事今早才讓她知道。

麥唐一張國字臉,濃眉高鼻,花白的頭發被梳到後面還上了發蠟。他看着鏡子中自己異瞳色的雙眸,有些緊張地拍拍自己西裝的兜,問三個女孩:“我看起來怎麽樣?”

“認識你這麽久,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小薩說。

“在犬族裏算不上帥的,但是麥管家一臉正直,看着就覺得很踏實可靠。” 月牙說。

姚鑰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麥唐身材又高又壯,像一堵牆,再配上油蠟頭,刮了臉,穿剪裁得體的黑西服,怎麽看怎麽像高級打手。于是她絞盡腦汁想出一句誇贊:“麥管家長得就很……很像管家!”

麥唐的眼角耷拉下來:“這算是誇獎嗎?”

“當然了!” 一旁的三人齊聲說道。

*

四人浩浩蕩蕩地從莊園步行着出發了。

走一路麥唐問了一路:“我見面要怎麽說?我的衣服沒有皺吧?我的發型沒有亂吧?……” 等好不容易快到醫院時,天已經快黑了。姚鑰的腳幾乎沒了知覺,她疑惑,當初我為什麽要跟着三個犬族一起步行?

麥唐盯着街邊電線杆幽幽說:“我好緊張,我想上廁所。”

姚鑰額上神經一跳:“不可以在這裏!”

麥唐疑惑地看姚鑰:“你把我當成什麽犬了?我當然不可能在電線杆底下。我是說……” 說着他的視線又轉向路邊別人的汽車輪胎。

最後麥唐興奮地幾乎要暈厥了,是三人使勁推着他進的醫院大門。月牙籲出一口氣:“想不到麥管家那麽一個大塊頭,性格卻這麽不扛事兒……真是越大的犬族越不中用,啧。”

小薩沒有意識到自己似乎也被吐槽了,而是開開心心地東瞧瞧西看看:“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姚鑰看了下一旁的巷子:“我知道附近有家便利店。”

*

麥唐一手提着果籃,一手舉着一根向日葵走在醫院的走廊裏。向日葵幾乎是被連根拔起的,杆子巨高,花兒都快頂到天花板上了。

他想了很多種開場白,玉蘭沒有見過這樣子的他,他要怎麽向她表明身份呢?可不能吓到她呀,印象中她是個膽子很小的小姑娘。

你好,我是麥唐,是你從前的狗。——不行,這話太奇怪了。

你好玉蘭小姐,我是 xx 莊園的管家麥唐,我曾經多次在您的店裏買花,如今知道您住院,特地來拜訪您。——好像有點啰嗦。

那要怎麽說呢?

想着想着,他來到病房門口。病房裏護士正在給玉蘭量血壓,小老太太背對着門,病號服下的背影看着乖乖小小的,瘦骨嶙峋的胳膊上全是老人斑,手背上是點滴的針孔。麥唐眼裏的光暗淡了些。

護士看到麥唐,咦了一聲,問:“您是哪床的訪客?”

玉蘭聞聲緩緩回過頭,她看到額頭幾乎碰到門框的高大男人,先是一愣,随後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不同顏色的眼珠上。一只藍,一只黑。

布滿紫紅胎記的臉,像一朵皺巴巴的花朵,慢慢綻開。

她什麽都沒說,目光裏卻都是溫柔的笑。那雙眼睛她怎麽可能認不出呢?

“你來了。” 老太太幹枯的聲音帶了點少女的嬌俏:“我等了好久好久啊。”

魁梧的西服男人嘴唇動了動,喉頭卻率先哽咽。

想好的詞全忘了,在護士和同病房病友的注視下,他忍不住,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兒。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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